顧寰臉色一變,露出幾分不安。
即便自己受陛下信任又如何,當初初任漕運的時候。
自己就因為被朝堂攻訐,被皇帝下旨召回京師,足足圈禁在家大半年。
直到查清,或者說是風波平息,這才被放出來從而轉任京營的。
“敢問侍讀,會是何人不願相信我京營上下清白?”
嚴紹庭卻賣起了關子:“是誰重要嗎?重要的是,顧侯執掌下的京營,當真清白?”
顧寰沉默了。
這世間就沒有真正的清白。
京營上上下下,數萬兵馬,哪裡能事事清白。
見顧寰沉默不語,嚴紹庭嘴角微微一揚,轉口道:“說起來,下官對顧侯也是景仰已久,隻是始終不得相識,往後若有機會,還望顧侯不吝往來。”
顧寰麵露好奇:“侍讀言重。”
嚴紹庭卻是連連搖頭:“不,下官隻是照實而說。顧侯當年總督漕運,所奏諸事,雖僅限漕運,卻對下官多有啟發。”
顧寰臉上的好奇更濃,目光也不由多了幾分期待。
嚴紹庭卻是臉上含笑。
他捫心自問,自己身處當下其實並沒有多少的優勢或者過人之處,無非是熟悉這些已經發生或是即將發生的事情。
但卻也正是因此,他可以根據這些即將發生的事情,去提前熟悉這些事件裡的人物。
如何才是最容易打動當下這個時代的人的手段?
那就是讓對方深刻的以為,你對他是無比的了解和推崇,讓其產生一種受到尊重的感覺。
顧寰的過往其實很簡單,所做的事情也很容易總結。
嚴紹庭雙眼帶笑的看向麵露好奇的顧寰,輕聲開口:“嘉靖二十二年,顧侯上奏陛下,陳述漕運七事。
有司交兌、運糧遲誤、審編旗甲、輕齎銀給、刮鐵收受、領席折銀、漕司告理七事,自奏於聖前,一改往日漕運之弊。
下官研讀許久,若有朝一日為地方父母,顧侯昔年此般七事奏,足可讓下官引以為鑒。”
漕運就是顧寰心中的一根刺。
這麼多年過去了。
當初他奏請漕運七事,受到皇帝支持,推行改革,卻遭受到了一股空前的打壓,最終更是被逼無奈,禁足在家近一年,官職儘奪。
若不是最後禦史按檢百官所劾不實,又或者說漕運諸事重歸過往,顧寰還指不定會不會得到赦免。
此刻聽到嚴紹庭如此認可自己當年被百官阻擾的奏事,便是換誰來,聽了都會感動萬分。
顧寰轉過頭看向彆處,心中生出無儘感慨。
朝堂之上,袞袞諸公,何人知曉他?
一樁已經距今快二十年的事情,嚴紹庭都能記得清清楚楚,將自己當年所奏的漕運七事清清楚楚的說出。
顧寰心中哪能不動容。
轉頭看向彆處的顧寰,平複了一下心情之後,方才轉回頭,拱手頷首:“嚴侍讀言重,不過是寥寥停罷奏事,何以能當侍讀如此厚譽。”
要不是因為你鎮遠侯真的有幾分本事,又恰好總督京營。
自己哪裡會將這些事情都背下來。
嚴紹庭笑嗬嗬道:“顧侯何必自謙,本事就是本事,這是誰都不能否認的,隻不過不逢時而已。眼下顧侯總督京營,亦是多行良策,提振軍心戰力,聽聞頗有成效,這便證明顧侯當初也是無錯的。”
若不是文武有彆。
此刻顧寰都想拉著嚴紹庭回家,大口喝酒大塊吃肉,拉著他不醉不歸。
兩人此刻已經在西安門外的皇城西大街走了好一陣。
顧寰這才猶豫著,再次開口:“侍讀先前說,會有人質疑我京營之清白。在下倒也不問會是何人,隻是敢問侍讀,我京營若是遭人誣蔑,又該當如何自辯?”
嚴紹庭目光深深的看了顧寰一眼。
首先,他並不懷疑顧寰的能力。
但這位鎮遠侯到底值不值得自己團結,卻又是另一回事了。
於是,嚴紹庭輕聲開口道:“顧侯總督京營,而京營又是拱衛京師,操練備戰邊疆的,乾係我大明江山社稷,便是偶有小錯,也是情能諒解的。”
顧寰亦是點頭道:“京營近十萬兵馬,自我總督京營以來,一日不敢歇息怠慢軍務,唯恐因我而使京營荒廢。
京營三軍分設,事務繁雜,我亦非完人,也不敢說絕無錯漏。
隻是若此次有人要借西苑事變,來抹黑我京營,我顧寰也絕不再忍!”
“這是自然,誰也不能抹黑了京營。”
嚴紹庭附和了一句,收斂神色,轉口道:“其實,如今西苑出了這樣的事情,對於陛下而言,京營更為重要。”
不明不白的說了一句。
嚴紹庭朝著顧寰拱拱手,便翻身上馬。
在沒有確定顧寰是保皇黨還是會有自己私心想法前,他並不打算和這位再有更深的討論。
顧寰見嚴紹庭一副要走的樣子,亦是笑著點頭拱手。
“今日多謝侍讀提醒,本侯也已明白侍讀所言之意。”
說完,便是客客氣氣,不顧身份的朝著嚴紹庭頷首作揖。
嚴紹庭坐在馬背上回了一禮,方才駕馬而去。
而顧寰則是駐足原地,目視著嚴紹庭遠去,直至消失在視線裡。
不多時。
戍衛京師的京營,便有了一份諸將聯名奏疏送進了西苑玉熙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