廂房外。
被聶豹三位老夫子圍著談天論地的嚴紹庭,眼神不時的看向對麵那扇緊閉著的門。
細算起來。
屋子裡那對父子,已經有十多年未曾見過麵了。
一句二王不相見。
便是十多年父子不曾見麵。
嚴紹庭亦是有些唏噓。
聶豹三位老夫子見嚴紹庭眼神不停的看向身後的廂房。
三人臉上都露出一絲古怪。
聶豹回頭看了一眼,而後小聲道:“可是當初之事?”
王畿用胳膊杵了一下老聶:“天家之事,少些議論。”
聶豹歪頭白了老王一眼。
錢德洪悶聲道:“咱們又不是在朝為官的了,說就說了,難道還能有罪?”
聶豹緊隨其後:“天子難道還能責罰我這個老頭子?”
見到兩人如此,王畿一陣無語。
而終於能近距離接觸這三位老夫子的嚴紹庭,則是全程憋著笑。
誰又能想到。
在天下士林之中,名聲鼎盛的三位老夫子,私下裡竟然也會是相互掐架鬥嘴。
不等嚴紹庭開口。
王畿已經轉頭看向了他。
王老夫子瞪著眼道:“聽說侍讀在朝中,近來頗受天子寵信,這是好事,卻也是壞事,侍讀還要明白。”
嚴紹庭不由的向著站在角落裡的徐渭投去一個求救的目光。
這種話題,是自己能參與的?
自己可還年輕啊。
聶豹當即推了一把王畿:“你個老不死的,莫要嚇著嚴侍讀,沒有陛下寵信,如何做事?掌握尺度罷了。”
嚴紹庭滿臉尷尬,拱手道:“三位先生,喚晚輩表字潤物便是了。”
錢德洪點點頭:“潤物細無聲,想來這字是嚴閣老為你取的吧。”
嚴紹庭點點頭。
見話題終於被扭轉過來。
不由暗自鬆了一口氣。
這三位如何評價皇帝,都不會有事。
哪怕是當著老道長的麵,說些天家之事,也不會受到什麼懲處。
不光因為他們是士林大儒。
是能揮手就召集天下心學子弟無數的宗師級人物。
更是因為他們活的夠久了。
尊老。
在奉行以孝治國的本朝,格外重要。
不過相對的。
有這三位在昌平,自己往後也能少上無數的麻煩。
而聶豹在聽到老錢提到嚴閣老。
他不禁輕歎一聲:“當年老夫亦是如潤物這般年紀,便於嚴閣老跟前問學。先生與先師過往也是相交莫逆,如今已是經年,此次能在昌平授業開課,日後也能多往先生麵前,請教經學。”
嚴紹庭頓時眼前一亮。
他當即站起身:“祖父此時就在後麵的彆院,近來家中多了樣新奇打發時間的玩意,正好您三位也在,不如晚輩送三位過去,與祖父一同品茗遊戲?”
聶豹頓時麵露好奇:“哦?是何物?”
嚴紹庭衝著徐渭眼神示意,兩人上前引著三位老夫子往書院後麵的彆院走去。
他輕聲開口,為三位老夫子解釋。
“此物名為麻將。”
“最能消磨時間。”
……
廂房內。
聽到屋外腳步聲遠去。
嘉靖方才擺了擺手,轉口說道:“不說這些了,今日出城一趟,朕亦未曾想到,你也會在此。”
朱載坖立馬躬身抱拳。
嘉靖卻又揮揮手:“此間隻伱我父子二人,便不要再議君臣之道了。”
說完之後,嘉靖閉上了嘴。
等離開昌平,回到京城,入了西苑。
他與眼前這個兒子,便又隻能是君臣而論了。
朱載坖點點頭,但仍然是解釋道:“兒臣未經請旨,便私自出城,還請父……親責罰。”
“罰什麼?為何罰?”
嘉靖淡淡一笑:“罰了你,是不是朕也要自罰?”
朱載坖臉色一緊,有些惶惶不安。
見著兒子這般模樣。
嘉靖卻是暢懷大笑:“免了免了。你啊,就是太過謹慎,太過刻板了一些。這樣……很不好。”
最後一句話,嘉靖是雙目盯著朱載坖說的。
朱載坖俯首謹聽。
但嘉靖卻是搖頭道:“你啊……還是不懂。”
想了想。
嘉靖這才想好該如何和多年未見的兒子說些不能與外人說及的話。
“天家……”
“乃君也。”
“禦下當有君王威嚴。”
朱載坖目光閃爍,這話其實含義很明顯了。
甚至於若不是當初的事情,自己在十多年前,就能以次序被冊立為大明東宮太子儲君。
朱載坖稍稍放鬆了一些,點頭:“兒臣明白。”
說話之間。
朱載坖也站直了一些,微微昂首挺胸。
見到兒子明白,嘉靖這才點點頭。
他又說道:“你常年在王府,出來走走也是好,能親眼看看我大明的百姓如何,不光是昌平,若是有機會……還要看看彆處百姓。”
說到這裡,嘉靖卻是眼底閃過幾道陰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