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北京城裡。
隨著年關將至,雪也照例是下著的。
但已經不再如之前那樣大雪成災,倒是真的有了些瑞雪兆豐年的景象。
趕在年關前。
嚴紹庭找了一次陸繹,交代了些事情。
然後沒有幾日。
在西苑下令論罪處斬徐璠之前。
陸繹悄然的到了徐家。
庭院裡。
陸繹請求著,駕著馬車進了徐家。
自從那一日萬壽宮爭鬥之後,就一直居家不出的徐階,也從暖房裡走了出來。
“陸僉……陸同知!現在該稱陸同知了!”
“老夫恭賀同知高升。”
徐階的臉上帶著幾分客套。
陸繹也隻是笑著點點頭,回了一禮。
他也是最近,剛從錦衣衛指揮僉事的位子,升到了錦衣衛指揮同知。
徐階看了一眼陸繹非要駕進自家府上的馬車,目露疑惑。
“同知高升,老夫也未曾有賀禮過去,倒是老夫失禮了。但近來府上多事,還望同知見諒。”
陸繹連連擺手,繃著臉:“徐閣老言重了。”
徐階詢問道:“隻是同知今日造訪,不知所為何事?”
陸繹目光一晃,心中帶著幾分緊張。
“閣老穩重,今日西苑那邊降了旨意……”
說到這話,陸繹已經看向徐階身後的幕僚師爺。
徐階聽到這話,心中不由一震,臉色也漸漸難看了起來。
他的呼吸,也一下子停了下來。
陸繹說道:“隻是……說起來這件事我那姐夫私下也有交代……”
徐階眼裡已經閃爍起了淚光。
幕僚師爺此刻也已經從後麵,攙扶住了徐階。
“相爺!”
徐階搖了搖頭,看向陸繹,等著他接下來的話。
陸繹解釋道:“我家姐夫說,當初那件事,如今也算是揭開過了。即便是旨意下來,總也是有能轉圜的地方,說到底閣老為國為朝多年,徐……徐公子,總是要留個……”
徐階死死的盯著那駕馬車。
“留個什麼!”
“還請同知明說!”
陸繹退後了一步,小聲道:“旨意是斬立決……但下官受姐夫授意,使了些法子,得了徐公子的同意,留了個全屍……”
說完之後,陸繹又是後退一步,拱手抱拳。
“還望徐閣老節哀!”
“此事,已是我與姐夫能做的最後一點事了。”
已經在家閉門許久的徐階,踉踉蹌蹌的衝到了馬車前,趴在馬車上。
幕僚師爺則是目光顫顫的看向馬車,大喊道:“大公子!”
周圍。
廊下、屋中的徐家仆役、婢女們,紛紛朝著馬車的方向跪了下來。
徐階趴在馬車上,雙眼已經是一片漲紅。
幕僚師爺小心翼翼的掀開車簾一角。
隻見徐璠的屍骸正躺在車廂裡。
隻是一眼。
幕僚師爺低呼一聲,手臂一顫,鬆開車簾。
徐階大喊一聲:“我兒!”
烏泱泱的。
一群徐家人,披麻戴孝的從各處湧了出來,跪在馬車周圍。
陸繹眉頭皺緊。
要不是姐夫讓自己將這徐璠的屍骸送過來,自己哪裡願意做這種事情。
徐階這時候已經轉過身,到了陸繹麵前。
陸繹趕忙拱手低頭:“徐閣老。”
徐階目光閃爍,眼神幾度變化,最後長歎一聲,擺擺手道:“同知和嚴侍讀的好意,我徐階!我徐階,領了!”
陸繹抬起頭,再言道:“徐閣老?”
徐階搖搖頭,歎息道:“還請同知回去替老夫轉告嚴侍讀幾句話。”
陸繹低頭:“還請徐閣老示下。”
徐階淒涼的笑笑:“老夫謝嚴侍讀從中轉圜,這份人情,老夫記下了,徐家不會忘。徐璠有今日,全是他自找的,與旁人無關。”
陸繹點點頭。
徐階沒有將徐璠的死,怪罪到自己姐夫頭上就好。
但是徐階緊接著又說道:“但還請嚴侍讀知曉,朝堂之上,總有爾虞我詐,紛爭不休,數遍過往,便是國家也未有萬世傳承!”
這話。
其實已經有些僭越了。
陸繹眉頭皺緊,看向徐階。
徐階卻是揮了揮手:“今日老夫長子逝世,家中還要置辦其身後事,他是罪臣而死,我家也不便報喪各處,此地晦澀,同知還請移步,待來日老夫自當感謝同知今日送子過來之恩。”
這是趕人的意思了。
陸繹點點頭,道了一聲,便留下馬車,徒步離去。
不多時。
徐璠已死,徐家正在置辦喪事的消息,就在京中傳開。
不過也如徐階所說,徐璠是以罪而死,各處也就沒有前去奔喪了。
是夜。
嚴府。
嚴紹庭正在煮著一壺茶。
說是茶,倒也不算是。
因為裡麵都是些諸如枸杞、酸棗仁之類的東西。
他看向回來的陸繹:“徐階當真如此說?”
陸繹點點頭,臉上有些擔憂:“我總覺得等他再回朝中,歸閣之後就會對姐夫你下手,要不要……”
他的手。
又在脖子前劃拉了幾下。
嚴紹庭白了小舅子一眼,搖搖頭道:“不必了,再有兩日就要過年,不要再製造事端了。他徐階雖然如此說,但手段上終究還是從朝堂裡出手,我自持身以正,且看他徐階喪子之後如何出手!”
見姐夫如此說。
陸繹也隻能閉上了嘴。
又過了幾日。
終於是到了嘉靖四十年的大年夜。
今年雖然朝廷上下仍是多有事端,年底前京師還大雪成災,等時下卻是瑞雪兆豐年的好光景。
城裡城外,處處都洋溢著喜悅。
伴隨著好一陣的爆竹聲,以及那漫天的煙。
嘉靖四十年終於是緩緩落幕。
新的一年,也不出意外的到來。
“這一年。”
“真踏馬的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