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瑞瘋了。
張居正瘋了。
現在就連老道長,也瘋了。
若是猜測沒錯,海瑞和張居正的奏疏,隻到了內閣和西苑,隻要老道長壓下去留中不發,就什麼事都沒有。
但老道長瘋了。
陪著海瑞和張居正一起瘋。
而自己。
大明官場青年一代領導者,大明廉政自律急先鋒,大明公忠體國第一人。
卻平白為此遭受無妄之災。
自己這朵大明朝的朵,就真的沒人在意了嗎?
陽光呢?
雨露呢?
嚴紹庭心中有些悲憤,隻能無奈的從呂芳手中接過海瑞和張居正這兩個瘋了的人,丟進北京城裡的燙手山芋。
他低頭看向尚未被呂芳讀完的張居正的奏疏。
這個張太嶽!
純純就是不顧彆人死活!
珠簾後。
嘉靖卻是目光陰森,沉聲道:“念!好生的念!”
他的眼神,在嚴紹庭的身上不斷的審視著。
似乎是想要揪出些什麼此前被深藏著,而自己不曾能知曉的東西。
嚴紹庭捧著燙手山芋,隻能是低頭接著呂芳後麵誦讀了起來。
“臣,張居正,伏死奏諫,請陛下準允……”
“大明兩京一十三省,朝堂內閣及六部、五寺、九卿並百官百衙,行變法諸事,開本朝變革諸項。”
“臣張居正,伏請陛下聖允,整飭朝堂積弊五事。”
“一曰宗室驕恣、二曰庶官瘝曠、三曰吏治因循、四曰邊備未修、五曰財用大匱。”
瘋了!
張太嶽真的是瘋了!
自己現在也隻能陪著這廝一起瘋了。
嚴紹庭眉頭皺緊,看著張居正這份奏疏,一字一句,都如同是刀子一樣,重重的砍在了如今大明朝這具已是遍體膿瘡的身體上。
“臣訪運河上下,淮揚之地,皇族、王公、勳戚、官宦、士紳,以權勢輾軋,以投獻、請乞、奪買為法,大肆侵占田地。
國朝諸如蘇鬆兩府,乃至淮揚一代,國初所納稅賦之田,已去二三,更有過半為權勢隱占,拒不繳稅,致使國家財政虧空,國庫空虛,難以為繼。
而百姓於權貴剝削,時日清貧,積貧難返,安敢言果腹衣暖之語?地方有謠曰:一畝官田七鬥收,先將六鬥送皇州,止留一鬥完婚嫁,愁得人來好白頭。為田追租未足怪,儘將官田作民賣,富家得田民納租,年年舊租結新債
臣請開國朝兩京一十三省田地清丈,凡山川河澤皆需丈量,退還所占百姓田地,嚴明各道、府、州縣所課田賦之數,不得減缺!”
這一段被嚴紹庭念完,殿內在場眾人,亦是周身不安。
張居正要清丈全國田畝!
更要借清丈之後,重新確定嚴苛的田賦數目。
這就是直接對著現如今所有既得利益者們,狠狠的砍了一刀。
嚴紹庭吞了一口唾沫。
他有些想不明白,老張難道不清楚,他想要變法革新總得要坐在內閣首輔的位子上嗎?
他難道不清楚,必須要有一批追隨他的改革變法派嗎?
難道老張是因為和海瑞在蘇州府待在一起的時間太久了,兩人相互傳染。
老張也成鐵頭娃?
嚴紹庭懷揣著不解,繼續誦讀了下去。
“臣歸京之路,聞翰林院嚴侍讀諫言考成之法,以整飭吏治,臣請陛下準允,本朝變法革新,當切重用之於嚴侍讀。”
念完這句話。
嚴紹庭差點就要暈過去。
他抬頭看向珠簾後的老道長。
心裡已經是將張居正給罵開了。
合著。
這個張太嶽,是將圖謀放在這裡了啊。
也難怪老道長,非得要自己來念這篇奏疏。
自己竟然被張居正給打包了!
嚴紹庭深吸了一口氣,強忍著不安,繼續道:“致理之遣,莫急於安民生;安民之要,惟在核吏治。紀綱不肅,法度不行上,下務為姑息,百事悉從委徇,以模棱兩可謂之調停,以委曲遷就謂之善處。
“天下須懸法於眾,以法理政,刑賞予奪,秉持公道,以振揚風紀,使天下信服。厲行整頓嚴其約束,得九圍之人,兢兢輯誌;慢肆之吏,凜凜奉法。
臣鬥膽,陛下準允變法革新,清丈天下田畝,行考成之法,則必正賦不虧,府庫充實,財稅充盈而用度不儘。”
嚴紹庭說話的語速漸漸慢了下來,直至這一段讀完。
他心中不由深深一歎。
自己一直在想著的,都是一步步來,這改革變法的飯要一口一口的吃。
這個張居正倒好,直接上全套變法不算,還把自己給框起來了。
這讓自己,就是跳進黃河裡,也洗不清了。
嚴嵩亦是瞅準時機,開口道:“陛下,老臣以為太嶽此道奏疏……”
“嚴閣老!”
嘉靖看向了嚴嵩,臉色平靜,卻有些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