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北京城裡。
人們正在圍繞著變法與否,展開激烈爭論的時候。
遙遠的江南之地。
徽州府裡,也在進行著激烈的六縣大辯論。
歙縣承擔了二百年的人丁絲絹稅課,到底該不該讓其他五縣均攤。
在歙縣看來,現在事情已經很明了了。
我們歙縣人當了二百年的冤大頭。
你們五縣得了二百年的便宜,我們歙縣都沒找你們算以前的賬,隻是讓你們往後將本該承擔的事情承擔起來。
怎麼?
伱們五縣的人還不樂意了?
五縣卻是另一個理由。
既然歙縣已經交了二百年人丁絲絹,就沒有更改的道理。
二百年都沒有問題的事情,怎麼到現在就出了問題。
肯定是你們歙縣人想要壓榨我們五縣。
然後就是地方上的百姓相互爭鬥,地方士紳大戶們各種疏通關係,官府也隻能緊跟著治下的民心去動作。
事情已經開始從徽州府慢慢的延伸到了南京城裡的各部司衙門。
畢竟。
這年頭,尤其是徽州府這等書香之地,多的是讀書人,誰家在朝中沒幾個人的?
你歙縣在南京城裡找歙縣出身的官員。
我們五縣在南京城裡,有更多的人!
而隨著春耕農忙,百姓們全都要投入到春耕之中。
這種本就激烈的爭論,一下子就變得更加激烈起來。
在歙縣和各縣交界的地方。
因為水源、田地乃至於一棵樹的所有權,都展開了激烈的爭鬥。
一樁樁鬥毆的案子,被報到歙縣以及徽州府衙。
徽州知府黃凝道,自然是整一個人頭大不已。
這一日。
黃凝道還在頭疼於,昨日歙縣百姓和休寧縣百姓,因為新安江水灌溉春耕而鬨出的鬥毆事件,該如何處置的時候。
府衙外麵。
徽州府通判宋仁,滿身狼狽的帶著人從外麵衝了進來。
“府尊!”
“鬨起來了!”
“真的要死人了!”
宋仁一路衝到了府尊黃凝道麵前,滿臉急切。
黃凝道心中頓時一個咯噔。
他連忙站起身。
“快說!到底又是哪裡出了事?”
宋仁揮手指向外麵:“績溪……是績溪的百姓,好幾千……好幾千人,順著揚水衝進了歙縣……”
黃凝道唰的一下,眼前一黑。
民亂!
到底,徽州府還是發生民亂了。
自己這個知府也是當到頭了。
半響的功夫,黃凝道眼前視線才漸漸恢複過來。
他滿臉煞白道:“現在……現在外麵是個什麼情況?那個海瑞還沒知道此事吧!”
一旦身為監察禦史的海瑞知道這件事情。
隻要他參上一本。
自己就真的是連半天轉圜的機會都沒有了。
宋仁卻是臉色緊繃,搖了搖頭。
黃凝道雙手顫顫,目光低下左右的看著。
最後他伸出雙手,緊緊的握住驚堂木。
而後黃凝道雙手捏著驚堂木,重重的拍在了桌子上。
嘭的一聲。
黃凝道大吼道:“快說啊!”
宋仁緩和一顫:“他……海……海海瑞,去……去去去新安衛答應了……”
嘭。
黃凝道頓時再一次眼前一黑。
他雙手緩緩舉起,驚堂木咣當一聲落下。
而他整個人則是向後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府尊!”
……
“將軍!”
“本官乃是陛下欽賜的都察院監察禦史,又是南直隸巡撫衙門通判,身負皇恩,監察一方。”
“時下徽州府民亂在即,績溪百姓衝入歙縣,兩縣近萬百姓即將械鬥。”
“新安衛鎮守徽州府,有守土安民之責。如今得聞此事,豈能不管不顧?”
新安衛大營。
海瑞在兩名隨從的護衛下,站在新安衛指揮使麵前,言辭犀利。
當績溪百姓衝進歙縣的時候。
他很快就知道了消息。
海瑞也沒有去找府衙。
因為他知道,徽州府屁事都乾不了。
所以他直接來了新安衛大營,要求新安衛指揮使派出兵馬,鎮壓兩縣百姓,將績溪百姓驅趕回去。
新安衛指揮使卻是眉頭皺緊:“海禦史,我等乃是衛所兵馬,輕易不可擅動。海禦史雖然是陛下欽點的都察院禦史,也是南直隸巡撫衙門通判。可海禦史並無節製我徽州府的旨意,便是要調動本衛兵馬,也該是徽州府發出行文,本衛遵徽州府衙所請,協防徽州府。”
這是規矩。
自己豈能由著海瑞幾句話,就將兵馬調動出營。
到時候出了事,這個責任誰來擔?
海瑞卻是不管這些。
他當即開口道:“國朝規矩,衛所鎮守地方,便有守土安民之責。本官也非無理取鬨,驚擾大軍。實乃當下兩縣近萬百姓已至激變之際,若新安衛不知,尚可原諒。但此時新安衛已然知曉,若再不有所作為,便是瀆職懈怠,枉顧地方百姓安寧。”
新安衛指揮使卻隻是一句話:“海禦史若要我等相助,便要徽州府開出行文,本官拿到行文,立馬就調動兵馬,由海禦史差遣!”
海瑞一時間氣急敗壞,冷聲道:“若是死了百姓呢!”
“自當是徽州府地方官府的責任,與我新安衛無關。”
新安衛指揮使淡淡回了一句。
海瑞左右看了一圈,最後卻是舉起雙手,將頭上的烏紗帽取下,而後放在了新安衛指揮使麵前的桌子上。
隨後。
海瑞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的將桌案上的調兵印信奪入懷中。
“海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