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世蕃和裕王。
交給你們處理。
皇帝陰沉的語氣,傳入到了所有人耳中。
殿內一片寂靜。
無人敢於開口應答。
嘉靖目光掃向了所有人。
所謂子不教父之過,當真想問問他們這些人,自己這個皇帝,是不是也要陪著兒子下一道罪己詔。
隻是殿內終於是有了動靜。
坐在凳子上已經許久的嚴嵩,隻覺得身子愈發的沉。
見到此刻殿內情形。
嚴嵩雙手撐腰,躬著後背緩緩站起身。
老首輔躬著後背,抱住雙手,低頭頷首開口道:“聖明無過陛下,臣下為君上所思,君上體恤臣子,得此君臣相輔相成,君臣齊心,則朝綱清明,而亦可得政通人和之境,澤被天下黎庶。”
嚴嵩緩聲開口,一字一語,慢吞卻不拖拉,沉穩端正。
什麼懲治不懲治的。
都是君臣相宜,都是為了天下蒼生。
嘉靖心中稍稍緩和了一些。
這位為自己執掌內閣近二十年的首輔啊。
時下到底還是無人能比。
袁煒亦是越位開口道:“今日之事,工部左侍郎所言,微臣方知往日之失,隻知謹遵聖命當差做事,撫育黎庶,卻不知君上人臣之禮,有失臣節。
“王府老舊,有人臣周轉七次而得修繕,此誠之心屬難見之。王府勤儉,不願耗費國庫,儉樸之風可見於聖上一脈相承。
隻是朝堂卻因寢廢食,不知君上難處,不知體察君上之艱,臣等安敢言過失於君上?”
都是朝廷的錯。
君上,自是無措的。
隨之。
便是高拱緩緩開口:“聖明無過陛下,皇嗣府宅勤儉之風盛行,實乃我朝當廣為傳曉之佳話。”
高拱此刻心中也是有些使不上勁。
嚴世蕃都能看得出裕王府年久失修,還能默默的周轉七次,隻用了工部十萬錢糧,將事情辦好。
而自己。
作為裕王的老師。
就如嚴世蕃今日所言,竟然不曾有一次能看到裕王府的破舊,不曾有一次在朝中提議此事,進而撥付錢糧修繕王府。
那孩子竟然也不知道與自己說。
高拱心中不禁長歎。
隨之。
便是郭樸、高燿、雷禮、歐陽必進等人,一一出列躬身附議。
左右都是君上無錯,錯在朝臣的話。
而於此同時。
京師南城,天壇北側的金魚池附近。
一座做著胭脂粉生意的宅院之中。
幾名身著儒服的年輕人,聚坐雅間。
穿戴輕盈,身段曼妙,麵上塗著粉黛,櫻唇含過桃花胭脂的女子們,陪坐席間。
隻見上首坐著一位風流倜儻的年輕人。
正坐擁席間女子,左右環抱,滿臉春風漲紅。
席間有酒香飄散。
年輕人側臉相對懷中女子,臉色曖昧。
三二拉扯之間。
年輕人嘴上,已經沾染胭脂粉。
伸出拇指,輕輕劃過唇邊,指上便也沾了些胭脂。
年輕人浮笑於麵,當眾喊住拇指,將那指上胭脂吃進嘴中。
“桃花塢裡桃花庵。”
“桃花庵裡桃花仙。”
年輕人雙手環抱女子,一陣情緒高漲,不禁長吟起了這篇詩文。
坐於兩側的其他年輕人們,當即附和出聲叫好。
“充庵兄風度高雅,實乃我輩同仁楷模!”
“潘兄今次高中,如今已然授官朝堂,觀政六部,假以時日等當能繼承世伯之風,乃為六部堂官!”
潘充庵。
即刑部尚書潘恩長子潘允端。
亦是今歲嘉靖四十一年春闈會試高中貢士,隨後又在殿試取得進士出身,而後入朝授官觀政六部。
說是年輕人,其實也隻是因為生活優越而顯得年輕。
但實際上,潘允端已經三十多歲。
而席間另外幾人,也皆是二十多歲模樣,或是今科進士,又或是今科未能高中的舉人。
有人開口道:“充庵兄,今日你似乎並未休沐,是不是該早些回去了?”
潘允端當即皺眉,看向說話之人。
大抵是因為尚書之子,鬆江望族的緣故。
潘允端凝眉頗顯威嚴,沉聲開口道:“諸位兄弟皆是同科同學,或是高中,或是落榜,卻不分彼此,今日諸位兄弟休沐相聚,為兄如何能不來此?”
“可是……”
潘允端連忙擺手:“不必多言,不過是未曾休沐而出衙,事後即便有追問,也不過是本部自辯外出當差便是。”
要是在太祖朝或是成祖朝。
敢在非休沐的日子出來風流,那定然是死無葬身之地。
可是現在?
國朝都二百年啦!
誰還管這些個祖宗之法。
祖宗之法能有此刻懷中胭脂香?
去踏瑪德祖宗之法!
眾人見狀,尚書之子都如此說了。
他們還說甚。
不過席間有人卻是笑著詢問道:“隻是這等地方,若不是潘兄帶著,我等哪裡能知道?”
潘允端亦是輕咦一聲:“說起來也是巧合,原本這些年我都在鬆江家中,隻是去歲奉父親之命入京趕考,這地方也是前幾日偶然聽聞,方才與諸位相約於此。”
說著話。
潘允端再次側臉。
他的嘴上,也再一次多了些胭脂粉。
其餘人對視一眼,亦是風流了起來。
反正。
尚書之子都坐在主位了。
那這席間所費錢鈔,自然是尚書之子出。
再者說了。
這座金魚池旁的宅院裡,一次胭脂粉,就得耗費三十兩。
席間零零散散七八人,便是二百多兩。
他們這些人可不是尚書之子,就算家中稍有錢財,也承擔不起這等風雅之事。
另一頭。
都察院衙門。
人頭攢動。
都察院乃國朝禦史聚集之地,每日都要承接兩京一十三省上陳的各類情蔽。
所以每日都是忙碌不已的。
“潘允端呢?”
“書吏房那邊缺人抄錄,讓他過去。”
忙碌的公廨班房裡,有都察院的官員大喊了一聲。
周圍嘈嘈雜雜,腳步不停,人來人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