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了。
這一次。
掌握著大明朝一切軍政權柄的權力核心人物們,真的傻了。
哪怕是嚴紹庭。
也徹底看傻了眼。
真正意義上的看傻了。
老小子之前說想要進步。
看著老小子這一年多的變化,自己覺得想進步也是可以理解,並且也願意為此助力。
畢竟能進步,對自己的計劃也是有幫助的。
但是現在。
老小子竟然拒絕了所有的推舉和加封。
在刹那間的呆滯之後。
嚴紹庭終於是反應了過來。
然後。
便以一種全新的眼神,看向老小子。
他在求名。
在求一個真正的護身金符!
嚴嵩亦是目光流轉,眼底閃爍著藏掩不住的喜色。
這麼多年。
自己這個獨子,終於明白了為官之道究竟該是如何。
老懷欣慰?
暢懷大笑?
都沒有。
嚴嵩現在隻有深深的釋然。
亦是在刹那間。
嚴嵩也好似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他緩緩抬起頭,看向了上方自己侍奉了數十年的皇帝。
察覺到了老首輔的目光注視。
嘉靖心中一動,迎著看向了嚴嵩。
他的臉上露出一抹真摯的笑容:“首輔似是有話要說?”
嚴嵩點點頭,笑著拱手說:“聖明無過陛下,天下人的心思都在陛下的乾坤執掌中。”
嘉靖笑了笑。
對於這個老首輔的話,自己自當是欣然接受。
嚴嵩則是接著說道:“臣今年已經年過八十,在朝為官數十載,已經大半生。臣可以當著諸位同僚麵說一句,朝堂之上,無人能比老臣更得陛下寵信。
“這是老臣的榮幸,也讓老臣惶惶不安,思慮如何報答皇上的隆恩和信任,不敢有一日懈怠,不敢使皇上有一絲煩憂。
“這些年朝堂之上,時有爭鬥,隻是皆為臣僚之間政見不同而已。即便是今日被革除的刑部尚書潘恩,這些年執掌刑部,也是大錯沒有,小錯鮮少,心中亦是想著如何報效朝廷。
“如臣這獨子嚴世蕃所言,嚴家滿門,自老臣始祖孫三代,深受皇恩獨寵,若是放在彆朝早已被視為權臣人家。唯獨皇上,能始終重新老臣一家而無猜忌。
“老臣老矣,夜裡頭愈發睡得晚,醒的早,每每深夜隻覺得兩腳發冷,陽氣大抵業已耗儘。
“如今朝堂之上,眾正盈朝,國家也繼往開來,積極開源財稅,廣施善政,整飭吏治,體察民情,關係黎庶。
“老臣心中歡喜,也隻覺江山代有才人出。
老臣已是位極人臣,無有所求,隻願陛下能準允老臣乞骸骨,卸下這一身差事,歸家頤養天年,隻盼老臣這長孫能早早與長孫媳有所喜訊,老臣也能在家中含飴弄孫,修的四世同堂。”
轟!
伴隨著大明朝在位近二十年,執掌內閣首輔之位近二十年的嚴嵩,當眾緩緩道來,說明了要卸下首輔之位,請乞骸骨,歸家頤養天年。
整個萬壽宮都炸了。
“不可!”
“老首輔萬萬不可啊!”
“臣反對!陛下絕不能準允首輔所請!”
“臣附議!”
隻是一瞬間。
諸如袁煒、雷禮、歐陽必進等人,紛紛開口反對。
就連高拱,也是罕見的大聲出口,反對嚴嵩此時乞骸骨。
嘉靖的腦袋,如同是炸了鍋一樣嗡嗡的。
在自己的這位老首輔說出要乞骸骨的瞬間,他的腦海已經完全失去了思考了能力。
在自己的刻意縱容之下,執掌內閣和朝堂近二十年的嚴嵩,竟然要乞骸骨!
一瞬間。
嘉靖的腦海中,閃現出一幅幅過往的畫麵。
那是自己從安陸北上入京,力圖革新,再到最後懈怠,選了嚴嵩坐在了內閣首輔的位子上。
老首輔是個能臣嗎?
嘉靖很清楚,在很多時候這個老首輔隻是在順自己的聖意。
但是。
自己所求的,不正是如此嗎。
老首輔已經夠可以了,且不說為自己背了多少罵名,就是這些年大明朝兩京一十三省的差事,有多少是壓得老首輔夜不能寐。
“朕不準!”
嘉靖緩緩開口,語氣卻無比堅定。
朝廷現在還離不開老首輔,自己更離不開這個陪了自己近二十年的老首輔!
徐階此刻也是心亂如麻。
他目光呆滯的看著嚴嵩,看著這個和自己爭鬥了半輩子的人。
一瞬間。
徐階心情複雜萬分。
嚴嵩主動請辭乞骸骨,這是自己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的事情。
有那麼一瞬間。
徐階有了一絲釋然。
若是嚴嵩當真是真心實意乞骸骨,那自己來日便絕對既往不咎,更不會允許旁人再提過往的舊事。
可若是嚴嵩是在以退為進呢?
徐階心中又多了幾分警惕。
他反複的觀察著嚴嵩的反應和舉動,始終拿不準主意,給不出一個最終的準確判斷。
嘉靖在說了不準之後,已經站起身,從上方走了下來,走到了嚴嵩麵前。
“你我君臣數十載,朕知你,你亦知朕。”
“朕亦非聖賢完人,但朕亦知,伱非權臣!”
說完之後。
嘉靖威脅性的目光,掃向了四周。
在場眾人紛紛躬身抱拳。
“首輔秉公執朝,數十載公忠體國,上為君父,下為黎庶,絕非權臣!”
嚴嵩則是深深一歎。
他有些止不住的顫巍巍的想要站起身。
但似乎是真的老了。
嚴紹庭見狀,連忙上前伸手將老嚴頭攙扶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