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理。
永遠是自己說出來的,才是真理。
這個道理,很久以前嚴紹庭就參悟了。
今天亦如是。
自己隻是給了老張一個奇點。
至於這個奇點到底能爆發出怎樣一個宇宙,就全看他自己參悟了。
一旦他從這個奇點參悟出一個新的世界。
那麼。
他張居正從此以後就會奉為真理。
就譬如現在。
張居正心中的分享欲,已經達到了巔峰。
內部鬥爭。
大多數的。
這兩個詞,不斷的在他的腦海中盤旋著。
他的腦海中,過去的一切都已經煙消雲散,隻剩下一片漆黑,然後在這片漆黑的中心位置,一個閃亮而又潔白的奇點,開始不斷的放射出越來越大的光芒。
最後。
伴隨著一道刺眼的光芒。
一個新的世界。
出現在了張居正的眼前。
“潤物,此法太過凶險,即便我今日與你說起,也萬不能輕易用之!”
見到張居正此刻的模樣,嚴紹庭不禁麵露笑容。
出身不同。
就算張居正參悟到了一些不同的新思想,也不至於凶險。
出身便決定了不同的認知。
若說凶險。
自己其實隻要說出那麼一兩句話,就能讓整個朝堂大亂。
更不要說算得上凶險的法子了。
那可是數不勝數。
不過此刻當著張居正的麵,嚴紹庭還是保持了克製,開口道:“太嶽兄但說無妨,我在朝中也不曾如太嶽兄一般執掌地方,即便是這昌平治安司,原本也不過是一州之地罷了。”
而在另一側。
陸繹歪著頭看向了徐渭。
他的眼裡帶著一絲擔憂。
雖然搞不懂自家姐夫和這個張太嶽到底在說些什麼,但他的直覺告訴自己。
這兩人現在可不像是什麼忠臣模樣。
反倒是處處都透著奸佞氣息。
徐渭卻是緘口不言。
新思想啊。
他有些猶豫,是不是要出聲阻止。
但想到新思想裡的世界。
徐渭選擇了沉默。
有些事情,或許不一定能成,但若是當真能有一個如同古之聖賢們所說的大同世界出現。
又何樂而不為呢?
張居正也已經開口道:“我大明至今國祚已近二百年,朝堂上下內外,積弊良多,唯有變法推行新政方可延續國祚,鑄造大明萬世基業!”
這其實算是張居正的執政根本思想。
他的出發點就是為了讓大明能存在的更久一點。
緊接著。
張居正便說道:“這一次我奉旨回京,上疏言及變法諸事,卻遭朝中眾多反對。今日說來也是因緣際會,潤物一席話卻是讓我茅塞頓開!
變法之事已然不能急於操辦,但我張居正今日也明白了,隻有讓那些被變法的人內部產生矛盾,讓那些占據大多數的人都能得到好處,我張居正的變法才能成行!”
嚴紹庭眉頭微皺。
這個張居正似乎開始走向一條自己都看不透的路線了。
而張居正卻是繼續道:“就如這一次順義縣之事,等這一次清查人丁戶籍完畢之後,便可以田賦為由重新厘定順義稅課!到時候,隻要稍微……”
稍微什麼。
張居正沒有說。
但他接著又說了一句話。
“等到順義縣亂起來,百姓們和那些坐擁田地的士紳大戶們鬥起來,本府就可以站在百姓一方,將這些士紳大戶都給法辦了!”
“大戶沒了,日後還會有,但百姓卻永遠都在那裡。”
“隻要有這些百姓支持,順義縣到時候就算是亂了,也不會真正大亂。”
“本府屆時行之以鐵血手段,鎮壓為富不仁之輩,便能得萬眾歌功頌德!”
張居正越說眼睛便愈發閃亮。
他覺得自己已經參悟了一個全新的道理。
嚴紹庭卻有些後悔了。
眼看著,張居正似乎已經走上了挑動地方對立,以不斷引爆一個個地方衝突,而他則以官府的身份介入其中。
嚴紹庭小聲說道:“百姓恐會受累牽連,何辜矣?”
張居正卻是大手一揮。
“便是罪在當下,卻是功在千秋之事!”
說完之後。
張居正麵露笑容,看向了嚴紹庭。
他開口道:“不過潤物能有這麼一問,為兄也就放心了,你不會亂用此法。”
嚴紹庭目光平靜的注視著參悟新世界的張居正,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自己要走的是為更多人的道路。
但今天的張居正,似乎要走的是帶領更多人的道路。
為此,他可以犧牲更多人裡的部分人。
在場的陸繹到了這個時候,終於是聽明白了一些事情。
張居正想要用百姓的命去殺那些士紳大戶!
陸繹當即看向二姐夫嚴紹庭。
在看到姐夫眼裡閃過的一絲猶豫之後。
陸繹這才暗暗鬆了一口氣,隨後輕咳一聲。
“張知府。”
張居正目露疑惑的轉頭看向陸繹。
“陸同知有何指教?”
陸繹搖搖頭:“張知府麵前,指教不敢說,但有一事,還望張知府能記下。”
張居正麵露笑容。
他清楚眼前這位年輕的錦衣衛指揮同知,乃是當初最受皇上信任的忠誠伯陸炳之子。
即便是如今,陸炳已經離世一年多。
皇帝對陸家一門仍然是信任備至。
張居正臉上笑容不減:“請說。”
陸繹卻是臉色鄭重:“我與知府相比,眼界短淺,更是因為年少而不知世間眾多事。但我卻知道,張知府是個有大誌向的人。”
年輕人的聲音很是平靜。
嚴紹庭卻是有些意外,看向今天好像是變了一個人的小舅子。
而陸繹則是繼續說:“在下隻是錦衣衛一介卒子,但日後張知府若是要做些什麼事情,查些什麼人,儘管派人送來消息,在下定然是知無不言,便是不曾知曉的事情,也能派些心腹去替知府查一查。”說完之後。
陸繹便閉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