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經敲定了雙方要合作的事情。
剩下的時間,楊博便是和嚴紹庭詳細的說明了一些注意事項。
畢竟他在朝中這麼多年,雖然這一次要借嚴家在都察院和言官那邊的力量發出不同的聲音,但他也是有自己的人手需要去調動。
不過到底還是定下了具體的時間。
朝廷裡針對宣府鎮的彈劾,他們所要發出的不同聲音,必須要趕在皇帝傳旨召集內閣和朝臣廷議前完成。
不然等到事後,再去做這樣的事情,就是無用功了。
送走楊博之後。
嚴紹庭重新坐下,卻是眯起雙眼,默默的琢磨著。
徐渭將茶桌上的東西全都收拾乾淨,重新泡了兩杯茶。
“按理說,言官們對楊博的彈劾,其實根本算不得什麼,便是較真也不過是降旨訓斥兩句而已。所以他今天句句不提自己,字字都在說宣府。”
徐渭默默的分析著當下的情況。
嚴紹庭低頭端著茶杯,喝了一口昌平自產的茉莉茶,味道不重,淡淡的茶香味裡帶著更加細微的茉莉香。
“救宣府,便是在救他楊惟約自己。”
“這一點他很清楚。”
嚴紹庭喝了一口茶,讓茶香和香縈繞在唇齒之間。
對於今天楊博的突然登門到訪,如今看算得上是在預料之外,卻也在情理之中。
至少自己年初因為郭玉創的關係,在老道長麵前謀劃了一個大局,這一點就能讓楊博看到自己會在這件事情上出手幫忙的可能。
同樣的。
現在朝廷裡的風波,主要就是來源於宣府。
如何定性宣府在這一次蒙古人進犯這件事情裡的作用和功過,就成了至關重要的一點。
嚴紹庭眯著眼說:“隻是他能親自不加掩飾的前來尋我,也就是做好了會被朝中其他人知曉的準備。如此說來……”
徐渭聽著嚴紹庭的分析,開口接過話:“若這般說,那就說明他已經做好要與徐階正麵對撞的準備了。”
畢竟朝廷裡的科道言官,曆來都是那幫清流的自留地。
即便旁人能插手其中,但也不過是一二無關緊要的位置。
總體上而言,科道言官還是以清流為主,在朝為官做的事情也是以清流的利益為準。
不論當下徐階在朝廷裡的地位如何,在沒有新的利益代表被推上來前,他這個華亭徐依舊還是清流代表。
“楊博不是那種莽撞之人。”
嚴紹庭緩緩開口,給楊博做出評價後,繼續說:“他既然會做出這樣的決定,那就說明他自己還留有後手。”
朝廷裡都是千年的狐狸。
就算今天自己答應了楊博的請求,但用屁股想都知道,楊博定然是做好了兩手準備。
徐渭麵生笑意,看向原本坐著楊博的位子:“不論如何,既然他做出這等準備,若是這件事最終會牽出徐階,那他楊博自然要正麵應對。”
聽到徐渭這般說,嚴紹庭不由笑出聲來。
在徐渭的注視下。
嚴紹庭樂嗬嗬的說道:“若是當真有這種能一起組團乾徐階的機會,豈不就是最愉快的事情?”
徐渭聞言會心一笑:“真要這樣,就得要讓陸同知他們暗中抓緊查清楚,這一次朝中言官彈劾背後到底有沒有徐階的影子了。”
對於這樣的提議,嚴紹庭點頭同意。
所謂無風不起浪。
雖然事情是因為宣府鎮禦敵不力引起,但京中遠離宣府的言官們會這麼快就發起彈劾,要說沒人在背後推動也是絕無可能的。
查一查是很有必要的。
但真要是徐階在背後充當幕後推手,恐怕還是要在正麵將其逼出原型,最好是能讓高拱、楊博這些朝廷裡的北方派和晉黨份子,能親眼看到以徐階為代表的南方清流是如何在他們背後使絆子的。
畢竟這是他們雙方的矛盾和衝突。
自己就算是答應了楊博合作的要求,但也沒必要為了他們的利益真就衝在最前麵。
想來楊博對此也是心知肚明。
不過想到徐渭的提議。
嚴紹庭還是緊跟著說道:“另外還要好好查一查這一次幫那些蒙古人進來的被俘白蓮教眾,看看這件事背後有沒有什麼值得關注的消息。”
見嚴紹庭如此說,徐渭立馬疑惑道:“郎君是覺得,這些白蓮教背後不簡單?”
嚴紹庭哼哼了一聲。
“悄無聲息就帶著三千多蒙古人進來,能簡單才是真的有鬼了!”
徐渭點點頭:“這件事似乎就是落在朱七千戶手上,要不我現在過去一趟?”
嚴紹庭目光轉動,念頭流逝,細想之後便點頭道:“用昌平治安司的名義過去一趟,這種事情沒必要遮掩。”
徐渭點頭應下。
見嚴紹庭沒有再提龐的事情,便微微躬身退出茶室,往錦衣衛衙門那邊趕去。
而在送走徐渭後,嚴紹庭也是將麵前茶杯裡的茉莉茶一飲而儘。
放下茶杯,便已站起身往嚴府後宅而去。
另一頭。
徐渭正在往錦衣衛衙門趕去的時候。
就在錦衣衛詔獄裡。
最近詔獄的營生格外的紅火,沒日沒夜都是人聲鼎沸。
在外麵忙活了一整天的朱七,帶著齊大柱趕回衙門,在他們身後還另有數十人被錦衣衛的人扣押著,直接送進了詔獄裡。
朱七和齊大柱也沒有個喘息的機會,直接跟在人犯後麵鑽進了詔獄裡。
如今的詔獄,可以用人滿為患來形容。
一間間牢房裡,無數隻黑黝黝的大手從柵欄後伸出來,哀嚎聲和求饒聲此起彼伏。
而越往裡走,哀嚎聲和求饒聲便愈發的變少,漸漸地被那一道道淒厲的慘叫聲代替。
昏暗的牢房裡,凝滯的空氣裡除了往日裡的腐臭味便是濃鬱的血腥氣味。
朱七卻是麵色不動分毫。
這等案子,還不及過去的那些大案帶來的衝擊大。
而在錦衣衛已經當差做事幾年的齊大柱,同樣是早已熟悉了這裡麵的門道。
在他的身上,也再難看到往日那個仗義執言的浙江道莊稼漢的樣子。
環境。
是最能改變一個人的。
朱七一路走到了詔獄最深處,外麵的陽光已經照射不到此處,以至於這裡必須要點燃燭火照明。
當然,在角落裡還架著一鍋燒紅的炭火,幾把烙鐵正被插在燒的通紅的炭火裡,吸收著熱量。
朱七到來後,便一屁股坐在了一張椅子上,齊大柱束手站在其身後,目光雖說不上冰冷,但也是沉默的看向了牢房裡正被吊在架子上的幾人。
被吊在架子上的一共是三個人。
三人身上的衣物早已被扒了下來。
是那種不掛一絲一毫的扒下來。
不過但凡是進了詔獄,也就不用再講什麼體麵不體麵的話。
畢竟能不能活著走出詔獄,都是兩說。
而被吊起的三人,身上也是早已布滿傷痕。
有些位置的傷口同樣是皮肉綻開,因為反反複複的受傷,倒是傷口很難有愈合結繭的機會,以至於傷口周圍都因為詔獄裡的環境而開始發膿發爛。
三個人。第一個光著頭,經查正是前番從南麓禪院逃走的那幫和尚裡領頭之人,佛椿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