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時嚴紹庭就在心中罵娘了。老道長為了拉自己下水,竟然臉都不要了,連這種理由都能拉出來說事。
可是皇帝質詢。
嚴紹庭也隻能是忙將拱手上前,解釋道:“微臣是在沉思此事,一時走了神,還請皇上恕罪。”
瞧著嚴紹庭辯解的模樣,嘉靖心中不由樂嗬一笑。
但他依舊是沉著臉道:“聖前廷議,何等重要,你隨侍首輔方才得了能親臨廷議的機會。宣府的事情與你何乾,竟然能讓你走了神!”
這話沒毛病。
彆看嚴紹庭幾乎是每一次聖前廷議都未曾落下,但起源隻是因為當初老道長允下的隨侍內閣的名義。
所以不是嚴紹庭有資格參與聖前廷議,而是以隨侍老嚴頭這位內閣首輔的機會,才能有參與聖前廷議的位置。
當初的嚴世蕃便也是因為這個名義,才有了參與朝政廷議的資格,進而才有了小閣老的名頭。
嚴紹庭卻是心裡默默嘀咕著。
在旁人看來,老道長這或許是心中不悅,所以借了個機會敲打自己。
但也隻有他自己心中明白,這是直接就點到自己,要讓自己說話了。
嚴紹庭上前一步。
他看了一眼在場因為老道長斥責,而各懷心思看向自己的眾人。
“臣是覺得,當下宣府之事,看似彷如兩難。一來宣府邊牆外敵軍未退,需要軍心穩定。但另一麵,朝廷卻也需要賞罰分明,於此事也需要有個清清白白的條陳。”
隨著嚴紹庭開口。
楊博的心也不由提了起來。
若是嚴紹庭開口也要讓馬芳此刻回京,那也代表嚴家同樣是這個態度。
那麼首輔嚴嵩,在嚴紹庭開口之後,則必然不可能持有和孫子相反的意見,而是要順著同樣的意見說話。
如此。
便真的就事不可為了。
今天還沒有開口的徐階,則是眯著雙眼。
皇帝已經表明了要在此刻就降旨傳召馬芳回京,表現的也似乎很是憤怒,那麼依著嚴家一如既往的行事風格,就應該不會在這件事情上拂了皇帝的意。
如此算來。
自己今天也就不用開口了。
嘉靖同樣是眯著雙眼:“看似兩難?也就是說,你其實已經想到,能解此兩難的法子了?”
嚴紹庭立馬搖頭,麵露乾笑:“朝中群賢皆在,但今日朝廷裡言官們卻也是各持一說,微臣的孩子都還沒出生,如何能以一人之力解決此事。”
被嚴紹庭這麼一說,嘉靖終於是忍不住笑出聲。
笑完之後,嘉靖又覺得自己似乎不該在這個時候發笑。
不由瞪了嚴紹庭一眼。
“不管什麼法子,你且說了。”
嚴紹庭頷首點頭:“臣隻是覺得,如今出了這種事情,各方各麵總得要個說法,畢竟朝廷向來公允,這事也得如此。皇上欲要降旨,即刻傳召宣府鎮總兵官馬芳回京述職,此乃情理之中,也在規矩之內。但宣府那邊當下蒙古人三路大軍未退,也如高閣老、楊尚書所言,不易輕舉妄動,高閣老和楊尚書向來公忠體國,這件事他們所言也是為了國家社稷。”
嘉靖眯著眼,哼哼了一聲:“你小子,好話賴話都讓你說了,這是兩難之事,到你這怎麼就成了兩麵討好之事了?”
而高拱和楊博卻是心中鬆了一口氣。
尤其是楊博。
因為合作的事情。
見嚴紹庭如今這個態度和言辭,亦是稍稍放下心來。
嚴紹庭卻是忽然正色,手抱笏板躬身開口:“皇上!不論是高閣老還是楊尚書,亦或是微臣,都是食君之祿,在朝中也是為君分憂,為國效力,何來皇上所言兩麵討好?不論是高閣老還是楊尚書,今日雖在勸諫皇上事急從緩,但卻非兩麵。高閣老、楊尚書儘忠職守、對皇上更是忠心耿耿,與皇上一體。皇上信任,重用高閣老和楊尚書,乃是聖心寵信,委以重任。在臣看來,非是兩麵。”
嚴紹庭的臉色無比的堅毅。
殿內也沒人能想到,他竟然會在這種字眼和事情上較起真來。
但隻有嚴紹庭心中清楚,若是不如此做的話,自己的打算鐵定是不能成的。
而高拱和楊博也是反應了過來。
兩人幾乎是同時躬身作揖。
“臣等在朝為官,效力陛下與朝廷,今日雖與陛下聖意相左,卻非違抗皇上,還請皇上明鑒。”
這時候他們倆也是不得不開口了。
不然的話,真就要鬨出一場君臣離心離德的事情了。
嘉靖瞪著嚴紹庭,冷哼了一聲:“說東說西,數你小子最是難纏,是想挑的朕和高閣老、楊尚書互生嫌隙?朕告訴你,高閣老和楊尚書比你更重要!”
雖然嘉靖言辭嗬斥。
但在場都是人精。
這不過是皇帝順著嚴紹庭的話,借此打消高拱和楊博心中的不安。
皇帝這時候也不想真的鬨出君臣離心的局麵。
嚴紹庭亦是憨憨一笑:“微臣自然是沒高閣老、楊尚書重要,也就陛下念及小子還有些許微末功勞,才會一直縱容小子胡鬨。”
他這就是借坡下驢的戲碼。
果然。
嘉靖冷哼了一聲,臉上卻是再次露出一抹笑容:“明白便好,再敢胡言亂語,管叫你屁股開!”
嘉靖一番訓斥告誡。
袁煒等人亦是笑著開口,將這事給挑了過去。
這時嘉靖才重新說道:“既然你小子肚子裡憋著事,那就說出來,免得成了臭屁。”
嚴紹庭立馬收起笑臉,緩緩開口:“微臣是覺得,今此宣府之事,朝中言官各持一說,有說罪在宣府,也有說罪在兵部,還有些人覺得此事有輕重緩急。而微臣覺得,此事罪在蒙古人和白蓮教等逆黨及亂臣賊子,而功在宣府鎮及朝堂各部,在陛下和諸位閣老及各部尚書!”
此言一出。
滿殿嘖嘖聲此起彼伏。
嚴紹庭給了所有人一個全新的思路,也拿出了一個全然不同的角度和說法。
這一次的事情要論功勞和罪責。
原本朝廷裡的態度和局勢很明顯,有說宣府和兵部有罪,有說宣府和兵部無罪。
但是現在。
嚴紹庭的意思,那就是罪責和過錯都是蒙古人和白蓮教,以及那些被白蓮教逆黨拉下水的亂臣賊子。
而功勞,則是朝廷上下所有人,包括皇帝和宣府鎮上下。
楊博心中頓時大喜。
兩眼都快要藏不住那點小心思。
妥了!
妥了!
他這時候看嚴紹庭的眼神都變了樣,隻覺得自己這一次和嚴家謀求合作,是沒有錯了。
誰能想到,嚴紹庭沒有說宣府無罪,也沒有說有功,反倒是給出這樣一個全新的角度去看待問題。
而嘉靖亦是眯起雙眼。
雖然他知道嚴紹庭這小子一向都能有不同的新奇說法,但在今日這件事情上,他卻沒想到竟然還有依舊保持這種新奇。
嘉靖不由哼哼了一聲。
心中卻已經是被嚴紹庭勾起了好奇心。
“胡言亂語你最有一套。”
“還不快快說明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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