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皇帝最終的裁奪。
馬芳回京,已經成了勢在必行的事情。
隨之而來的,就是皇帝降旨,如同嚴紹庭所諫言的一樣,狠狠的褒獎了一番朝堂上下各部司官員。
隨後便借著這一次文武百官有功,以及中秋將至的由頭,由內府庫依著前朝官員品級,各領一份賞賜。
也算是做到了嚴紹庭所說的,朝廷皆有功勞。
至於宣府那邊,倒是未曾降旨褒獎賞賜。
畢竟蒙古人還沒退回草原深處,馬芳也沒有回京,一切都要留作後話再議。
但嚴紹庭今天在西苑萬壽宮的功過之言,卻隨著皇帝褒獎賞賜前朝官員而迅速傳開。
不管大夥的屁股是放在哪邊,這種你好我好大家好,有功大家一起領的事情,走到哪都招人喜歡。
畢竟是人,就不能免俗。
從萬壽宮出來,將老嚴頭送回內閣,再與班房裡的另外四人扯皮一陣子,嚴紹庭這才慢悠悠的走出內閣班房。
這時候,皇帝的旨意也已經傳達了下來。
剛出班房。
嚴紹庭便見迎麵就有名不知名的官員滿臉笑容的朝著自己拱手作揖。
“小嚴閣老好!”
“小嚴閣老近來辛苦了!”
看著來人莫名的誇讚,嚴紹庭愣了一下,連忙擺手:“此話萬萬要不得。”
那人卻是笑嗬嗬的抱著拳:“要得要得,朝中如今似小嚴閣老這等深明大義的人,可是越來越少了。”
說完後。
這人又道了一聲,才走進內閣班房。
嚴紹庭眉頭微皺,目光環視周圍,便見在內閣中當差做事的官員們,個個都衝著自己笑臉相迎。
如此這般嚴紹庭才反應過來。
這是因為老道長從內帑掏銀子賞賜前朝文武百官的事情呢。
嚴紹庭麵帶笑容,他將這一次的過錯都推給蒙古人和白蓮教,喊出朝堂內外都用功勞,那是為了全盤的謀劃。至於老道長會不再吝嗇的從內帑掏錢賞賜前朝官員,倒是未曾想到。
不過顯然這些人是將人情落在自己身上了。
嚴紹庭心中暗自竊喜,也算是從老道長在昌平算計到自己和小雀兒那筆賬收回了些利息。
等他出了文淵閣,要往宮外去的時候。
卻是忽然眼前一黑。
隻見楊博正眉頭皺緊,神色頗為凝重的擋在了麵前。
嚴紹庭看了眼四周,不再有旁人。
便好奇的躬身行禮,而後麵含笑容的詢問道:“楊尚書有何事指教?”
楊博此刻心中念頭錯綜複雜。
他一把拉住嚴紹庭的手臂,就往一旁無人的角落裡過去。
嚴紹庭眉頭微皺:“楊尚書,你我上下有彆,如此拉拉扯扯,成何體統!”
楊博卻是沉著臉:“快說,今日為何要在萬壽宮當著皇上的麵多說那麼多後話!”
在楊博心中,今天嚴紹庭前半場發揮那是完全符合自己心理預期,甚至是超乎想象的完美。原本到功勞屬於大明,罪過屬於敵人這裡的時候停下,就已經足夠了。
但偏偏嚴紹庭最後又好似多嘴一樣的,非得要再提宣府鎮和馬芳戰略短淺。
要是沒有這句話,恐怕皇帝也不會轉而同意,讓宣府巡撫趙孔昭暫管前線軍務,而讓馬芳即刻回京述職。
屬於是萬萬不該的多嘴!
嚴紹庭淡淡的看了眼楊博。
雖然兩人官階還有些差距,但誰身上不是穿著大紅袍的。
嚴紹庭雙手壓在腰帶上,微微板著臉向後退了一步。
“楊尚書這是在怪罪於我?”
楊博愣了一下。
他看著退後一步的嚴紹庭,沒想到對方反應竟然這麼大。
楊博不禁又看了一眼角落外頭,而後麵露笑容的說:“方才是我言辭有失,讓潤物會錯了意。隻是你我原本商定的,便是莫要讓皇上和朝廷將罪責按在宣府頭上,如今如何又能讓馬芳回京?”
嚴紹庭默默的打量了楊博一眼,卻是讓他有些疑惑,不知這眼神是個什麼意思。
楊博目光轉動,臉色卻已經恢複了平靜:“若是潤物另有謀劃,還請早早告知,這等天大的事情可不能出了紕漏。”
嚴紹庭沒搭理楊博的詢問,隻是平靜開口,反問道:“楊尚書再想想,今日皇上可有降罪於宣府鎮或總兵官馬芳?”
說完後。
嚴紹庭便背起雙手,往角落外走去,儀態輕鬆的邁著步子。
他不著急,可楊博著急啊。
看著風輕雲淡好似沒事人一樣的嚴紹庭,他趕忙提著官袍就追趕上去。
“潤物,這事咱倆可是在一條船上,你可得說明白了,到底是怎麼回事,何故最後又要讓皇上降旨傳召馬芳回京述職?”
嚴紹庭卻是吊著楊博的胃口,目光斜覦向對方。
他嘴唇輕輕挪動著,發出聲音:“楊尚書可是說錯了話,你我二人不過是當下謀求一事,可非身在同一條船上。”
聽到這話,楊博眼瞼立馬收縮了起來。
他環顧四周,大概是因為宮裡才將旨意傳到前朝,官員們都在本部司衙門慶祝,以至於此時宮中少有前朝官員往來。
楊博眯著雙眼,壓著聲音詢問:“你在謀求什麼?想要得到什麼?”
按照二人原本商議好的計劃,這件事辦完之後。
楊博便從中牽線,讓嚴紹庭和晉黨的主要人物見上一麵,而後便是由他帶人在朝中推動嚴紹庭南下的事情。
但是現在,楊博臉上的緊張和不安早已消失不見,帶著深邃的思量。
他明白這是嚴紹庭還想要得到些自己還尚不知曉的東西,所以才會如此做。
不過嚴紹庭卻很快就搖頭開口說:“楊尚書想錯了,你我之間的交易已經完成。在下也不會再向尚書多要求半分好處或者旁的東西。”
楊博現在恨不得脫了官靴,狠狠的砸碎嚴紹庭的腦袋。
但他卻隻能強忍著心中的慍怒,再一次詢問道:“那潤物何故如此?”
嚴紹庭轉頭側目看了眼楊博。
他的眼神中透著懷疑。
不應該啊。
按照楊博這位在老小子嘴裡的天下三才之一的智商,不應該看不明這件事的才對。
難道是老小子誤判?
他隻能是開口解釋道:“楊尚書難道是忘了,今日乃是陛下最先開了金口,要傳召馬總兵官回京述職?”
這個楊惟約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政治覺悟竟然這麼低。
聽到嚴紹庭的解釋,楊博卻是啊了一聲,臉上果然是露出不解和疑惑。
嚴紹庭搖了搖頭:“楊尚書放寬心吧,既然今日皇上未曾降下口諭要懲處馬總兵官,那麼等過上十來日馬總兵官回京了,也定然不可能再重新治罪馬總兵官。”
楊博卻在心中盤算了起來,最後目光中帶著質疑的看向嚴紹庭:“今日當真是叫潤物見笑了。雖然我今日略顯慌亂,但潤物當真就覺得我能信了你此番解釋?”
什麼皇上先開口要召馬芳回京,這都是屁話。
皇帝今天既然都能被嚴紹庭說動了,還動用內帑的錢賞賜前朝官員,那麼就算說了要召回馬芳,最後也能改變主意。
這件事,嚴紹庭必然是另有圖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