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這樣的性子。
他是如何操練麾下將士,就會如何操練自己,甚至每日做的比官兵們還要多,流的汗也更多。
嚴紹庭原本也是要跟上去,一同操練。
雖然他和戚繼光現在成了京營大魔王,讓數萬將士叫苦不易、怨聲載道,可他倆每日實實在在當著所有人的麵一同操練,這一點就讓所有人心生敬佩。
隻不過。
當嚴紹庭剛起身,就看到徐渭已經是在兩名京營官兵護衛下,走到了麵前。
嚴紹庭麵露好奇。
一般而言,現在朝中沒有什麼大事的話,徐渭是不會跑到京營裡頭來的。
於是他便停下腳步。
徐渭上前也隻是拱手作揖,便直截了當的開口道:“今日皇上剛下的旨意,內閣遵旨承辦,已經正式改戶部寶鈔提舉司為錢司。在西江米巷靠近錦衣衛衙門那一片,命工部督造金行衙署。”
嚴紹庭瞬間眼前一亮。
雖然錢法一事,早就得到了朱載坖的同意,也得到了高拱等人的認可,甚至他也讓昌平那邊重新鑄造了以新帝身像為模板的金銀銅幣送入宮中。
但事情原本也不過是在朝中議論,離著落地還為時尚早。
沒想到如今剛出了正月,這事就已經辦下來了。
嚴紹庭當即追問:“朝中有什麼反應?”
徐渭說:“最近皇上和內閣頒行的新政頗多,朝中對改立錢法一事也多是持觀望態度。不過也有些官員,擔心如此匆忙改立錢法,可能會傷及財稅之法,持擔憂看法。”
說完後,徐渭才想起來。
從袖中取出一份夾本,遞到嚴紹庭麵前。
“對了,這是此次頒行的錢法細則,大多數都與賓客當初提奏的內容相同,隻是有少部分做了修改。”
嚴紹庭當即查閱起來。
他主要是看錢法裡關鍵的幾條。
“新幣隻在京師鑄幣廠鑄造這一條竟然沒動,這倒是好事。”
“怎麼將我提的朝廷恒定平抑銅鐵、食鹽、柴米官價的事情否了?”
錢法上的改動不多,大多數都是自己當初整理後呈奏的內容。
而嚴紹庭關注的幾條,卻有朝廷平抑物品官價的細則被劃掉了,順帶著還有諸如金行隻取精通算術之才者的詳細被刪除。
後者被劃掉,隻怕是有些人想要安排自己人進金行。
這一點嚴紹庭也不在乎。
隻要是朝廷裡的事情,難免會有人想要安插些自己人,又或者為親近之人謀一些好處。
可這些人竟然將朝廷平抑日用官價的細則也給劃除了。
徐渭頷首點頭:“提議劃去這朝廷平抑商品官價這一條,是李春芳提的,雖然袁閣老持不同意見,但最後還是被去除了。”
嚴紹庭瞬間釋然。
如果這是李春芳提議去除的,那就很好理解了。
這個李春芳本就是代表著朝中的清流舊黨,而清流舊黨背後又是東南士紳商賈大戶。
這些人平日裡一個個道貌岸然,滿口聖賢文章,仁義道德,可背地裡個個都在做著他們平日裡瞧不上的賤業之事。
見嚴紹庭目光深邃。
徐渭便小聲詢問:“若賓客對此不滿,我們也可以組織人手上疏,重新在錢法之外將這一條拿出來奏請。想來到時候李春芳他們這幫清流舊黨再要阻止,也不會那麼容易。”
嚴紹庭卻伸手搖頭:“現在都由著他們去使這些手段。”
“那我們……”
嚴紹庭卻麵露笑容,轉身拍了拍徐渭的肩膀:“文長先生寬心,現在隻要盯著錢司和金行,不讓他們塞人進來,各項律令規矩按照我們計劃的製定即可。等新幣通行天下,沒有個兩三年光景是做不成的。”
徐渭這才點點頭,側目看向已經人聲鼎沸起來的京營校場:“說起來,如今賓客最要緊的是將眼前這些人打磨出來,好趕在入夏前請旨出征。”
說著話,徐渭又從另一隻袖中取出一份夾本。
隨後他小聲解釋:“這是如今九邊各鎮總兵官、中官監軍及其下各路遊擊將軍的詳細,昨日陸同知那邊才送過來的。”
嚴紹庭隨後將夾本接過,然後便隱入自己的袖中。
“按照戚元敬的說法,京營操練三月,便可請旨開拔,餘下未儘之事在出征路上繼續調教過來即可。”
“我算一算時間,三月底就得上疏請旨出征,領兵驅逐賊子,收複河套。”
京營雖然積弊日久,但到底還是處在朝廷眼皮子下麵,底子還是有的。如今再有戚繼光和山字營,為其操練三月,更是每天肉食管飽,便是細狗也該被練成狼狗了。
而戚繼光的練兵法,嚴紹庭也算是看的大差不差。
首要的其實就是軍陣,其次是軍心。
反倒是官兵們個人悍勇排在最後。
數月時間讓京營上下熟悉戚繼光的軍陣兵法,再通過同吃同住同練凝聚軍心。
基本上也就能做到事半功倍了。
那頭。
校場旁的一處自山字營到來後,就被挖出來的巨大泥水坑裡,忽然爆發出巨大的轟鳴聲。
隻見無數的泥人躺在泥潭裡,唯有一個泥人站在中間。
周圍的官兵們則是高聲嘶吼著。
“將軍威武!”
“將軍威武!”
“將軍威武!”
嚴紹庭側目看了眼徐渭,後者會意,躬身作揖告退。
而他則是信步向著泥潭走去。
到了近前便發現,整個泥潭中唯一站著的那人,可不就是戚繼光本人。
戚繼光站在泥潭中,環顧四周,張嘴長吟。
一名滿嘴泥水的官兵,在泥潭中艱難的向著岸上爬著。
他的臉上滿是憋屈,啪嘰一聲滿是泥水的大手就落在了嚴紹庭的靴子上。
“我……”
“真的乾不動了……”
“這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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