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高地的天氣變化無常。
剛剛還是豔陽高照,如今又已經是黑雲壓城,北風凜凜。
大地一片殷紅,每次落腳都能從雪地裡擠出腥臭的血水,就連蒼蠅都會因為這種味道嘔吐。
然而,此刻還行走在這地上的人已經無暇去在意,其中也包括雷文。
此刻,他正駐足在一名雄鷹軍的遺體麵前,神色帶著幾分凝重。
這個人雷文認識,第一大隊第三小隊的士兵,名叫摩爾,由於訓練時候表現出色,曾經被他點名誇獎過。
摩爾躺在地上,臉上帶著憤怒的表情,右手高舉似乎想要握住什麼,但一柄彎刀卻將他釘在了地上,終結了他的生命。
伸手拔出彎刀扔在一旁,雷文合上摩爾的雙眼,抓住他的肩膀想要把人拖出來,隻聽哢嚓一聲,摩爾的身體離開了積雪,同時也帶著身下一大塊紅色的冰。
打碎冰塊,雷文將摩爾抗在肩上,默默向後方走去,直到一個放滿了皮革和遺體的角落。
輕輕把摩爾放在一張馬皮上,雷文合上摩爾再度張開的雙眼,將他的身體規整地平放其中,握住他僵硬的手,開始低聲祈禱
“光明之主會寬恕你,因為你的英勇、無畏和犧牲。”
“願你的靈魂在光明之主的國度中安息……”
祈禱結束,雷文默然良久,這才緩緩抬頭,將摩爾的手臂放回到他的胸前,用馬皮遮住了他的身體,這才站起身來,繼續開始搜集死者的遺體。
既然已經把人帶出來,他就有義務把人帶回去。
本來正在烤火的瑪格麗特身體忽然僵住,她張開了嘴巴,漆黑的瞳孔震顫,眼角忽然流下了兩行淚水。
濃烈的哀痛彌漫著瑪格麗特的內心,這感覺讓她無比陌生。
那並非是她自然生成的情緒,而是完全來自於她的主人——雷文。
詛咒帶來了緊密的聯係,讓她本來能夠清楚地感受到雷文的心情,雷文不想讓瑪格麗特窺探自己的內心,所以主動阻斷了這一點,使得這種感覺被大大削弱。
可是此刻,那攔阻的大壩仍在,可濃鬱的情緒卻翻滾著、沸騰著,漫過了堤壩,灌滿了瑪格麗特的內心。
轉過頭去四處張望,瑪格麗特的目光落在了雷文的身上,卻發現他的步伐平穩,身姿挺拔,看不出任何異常。
瑪格麗特心中咯噔一聲,越發覺得雷文可怕,這位男爵大人竟然能夠將那樣強烈的情緒完全壓抑下去,絲毫沒有表露出來。
同一時刻,南茜正縮在火堆旁邊,雙手抱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雷文。
南茜從來都知道,雷文是與眾不同的,他不像很多貴族那樣在意所謂的“禮儀”,一應禮節在雷文那裡似乎都隻是工具,也不像很多貴族那樣荒淫無度,“小蜜蜂”這個稱號簡直名不副實。
雷文身上還有很多貴族都沒有的一點特質——自律。
自從進駐雄鷹堡,南茜幾乎沒看到過雷文有放縱的時候,他的生活總是充滿規律,不是在做正事,就是走在去做正事的路上,練習馬術和魔法都已經算得上是一種放鬆。
而今天,南茜又發現了雷文的另外一麵。
她已經看了雷文很久,看著雷文將一具具屍體背回來,然後為他們祈禱、收屍、整理儀容,步驟一絲不苟。
近乎凝固的血跡染紅了雷文的衣衫,染紅了他的手、弄臟了他的臉頰。
可是這並沒有讓一向喜歡乾淨的南茜覺得厭惡,反而顯出一種彆樣的魅力,讓她看得更加入神。
盯著雷文有些消瘦的背影,南茜感受到了一種彆樣的情緒,她忽然覺得,雷文是如此的……
孤獨!
他總是在一意孤行,即便做著正確的事情,也從來不會向任何人解釋。
也許他早就知道,沒有人能夠理解他。
一時間,南茜迫切地希望能夠走進雷文的內心,但又不知道該怎麼去做,隻能繼續坐在原地,將一隻水袋推得離火焰更近了些。
背回最後一具雄鷹軍的屍體,整理過儀容,雷文的目光掃過滿地遺體,兩腮忽然有些抽搐。
一共二十九具屍體,這還沒有算上先鋒軍的折損。
傷員身邊已經燃起了火堆,雷文走過去,看到躺了一地的雄鷹軍們。
雖然雷文下令隻休息兩個小時,但他們還是一個個互相枕著睡在一起,鼾聲如雷,將篝火的劈啪聲都給蓋了過去。
有的人睡覺也睡不安生,手腳胡亂踢打,但沒有人因此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