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韋薩辛披上鎧甲衝出城堡時,眼中還帶著乾澀的紅。
鎮子裡到處都能夠聽到哀嚎,一些民居被石頭砸塌,偶爾能夠看到斷臂殘肢。
有人抱著死去的親屬哀嚎,流離失所的領民瑟瑟發抖,有的蹲在牆邊,有的滿地亂竄,試圖敲開街邊的門,但沒有人會搭理他們。
負責守城的菲克騎士見到韋薩辛到來,立即行禮,報告起了當前局勢“男爵大人,布洛卡組裝了投石機,目前已經投射過2輪,看樣子是在慢慢校準,恐怕用不了多久,就能夠準確轟擊到城牆了。”
韋薩辛一言不發登上城樓,遠遠就能夠看到被布洛卡軍隊牢牢護住的投石機,距離城牆大約有300米,高聳木架清晰可見,就像是大號粘鼠板,木頭交接處還有獸皮和鋼鐵加固。
投石機不算什麼新鮮玩意,但這東西出了名的臃腫、難以維護,一受風吹雨淋就趴窩,所以通常都是在大戰之前就地取材、讓隨軍工匠製造,也有一些會提前造好,運達地點之後再行組裝。
久疏戰事,韋薩辛這輩子就沒見過這東西,所以事先根本沒想到布洛卡會用這一手。
“放——”
口號聲劃破長空,最左側一架投石機杆子高高翹起,升到最頂處被橫杆攔下,硿一聲將軟皮網兜中的巨石高高拋起。
巨石吹著哨聲擦過城樓,撞碎城樓一角,又咚一聲砸進城中,驚起一陣尖叫和哭嚎。
“男爵大人,我們該怎麼辦?”菲克臉色煞白,即便他是一階騎士,也無法承受投石機的威力,一旦被命中就隻有死路一條。
“慌什麼!”韋薩辛麵容冷肅,聲音沉穩“幾架投石機而已。”
“床弩呢,為什麼不組織床弩反擊?”
菲克神色複雜地低下頭,沒有回應。
“我在問你床弩的事,你……”韋薩辛指著菲克的鼻子就要訓斥,但忽然想到,平時負責維護床弩的,是自己妻子的弟弟。
而科嘉鎮上一次用床弩禦敵,已經要追溯到170年前了。
事已至此,韋薩辛無法遷怒任何人,實際上就連他自己也從未想到,還有需要床弩來禦敵的一天。
呼哨聲接連響起,餘下5架投石機依次開始運作。
就像菲克所說,包括這一輪,投石機都隻是在試射、校準,石塊像是牧童打鬨時隨手甩出的羊糞蛋子,不規則地拋落著,在城內濺起一片片煙塵,地麵都在隨之輕輕顫抖。
但按照石塊分布的範圍來看,不需要太久,城牆就會成為真正的目標。
“不要慌,幾塊破石頭而已,即便是砸中,也沒那麼容易轟破城牆。”韋薩辛表現得很鎮定,他也不得不表現出鎮定“繼續加固城牆,牢牢防守,我這就找城裡的石匠、木匠——
他造投石機,我也可以造!”
說著韋薩辛拍了拍菲克的肩膀“城牆就交給你了,彆忘了,你我的妻子兒女,都在城裡!”
菲克凜然受命,但等韋薩辛一走,他的臉就垮了下來。
守,說得輕鬆,怎麼守呢?
投石機一時半會兒奈何不了城牆,可血肉之軀可是擦著就沒啊!
韋薩辛的平靜隻維持在表麵,當回到城堡中,看到地上還未被清理的管家屍骸,聞到那股讓人幾欲作嘔的血腥味兒,他立即暴怒起來,抽出腰間長劍對著空氣痛罵。
罵布洛卡,罵多琳,罵雷文,罵色列瓦,也罵斯萊特家族。
這種舉動嚇壞了城堡中的每一個人,女仆去找夫人,但夫人對此也毫無辦法。
一個文書奓著膽子湊近想要勸告,但還沒等說話,冰冷利刃就鋥一聲砍斷了他半個肩膀。
溫熱鮮血流淌在地的同時噴濺到了韋薩辛臉上、口中,讓他漸漸平靜下來。
將臉上血液抹成一道深紅,韋薩辛下令道“把屍體都收好,去找鐵匠和木匠,修理床弩、組建投石機,一天之內我要有一個初步結論,否則下場就和這人一樣!”
說完,韋薩辛命人取來紙筆,將自己關到了地牢裡,開始瘋狂寫信,向能想到的每一個人求助,甚至不惜寫信給他從來都瞧不起的傭兵公會。
用詞之卑怯,簡直就像是下級在給上級上書。
韋薩辛的狀態近乎崩潰,因為投石機的出現讓他意識到了一點——
布洛卡真的是要毀滅科沃嘉家族!
這簡直不可理喻。
即便布洛卡殺了他也無法吞並他的領地,反而會被懲戒奪爵,根本沒有任何好處。
但投石機不長眼睛,即便是韋薩辛如果沒有準備也會被它重傷,甚至當場身死也不無可能!
信被死士帶出城牆,韋薩辛開始焦急地期待回音。
壞消息一樁接著一樁。
首先是第2天下午,下人回報,城內的木匠和鐵匠根本不會打造投石機,而儲存在倉庫中的圖紙早就被蛀爛了,許多關鍵設計都存在缺失。
在這種情況下,想要從無到有製造出第一台投石機,最少需要20天時間,而且可靠性也不能保障。
最少也需要半年時間,才能摸索到足以使用的程度。
而床弩的核心機關都已經損壞,重新打造需要2階材料星辰鐵,這個鐵匠鋪內還有存貨;可是作為其弩弦的3階魔獸筋,卻根本找不到。
據韋薩辛的妻弟坦白,那東西已經被換成了他姐姐梳妝台上的天使之耀。
本來以為局麵不會更壞。
但第3天早上,菲克手下扈從過來報信,說菲克本人昨晚率領50人出城,想要夜襲布洛卡的軍隊、燒掉床弩,但卻中了埋伏,全軍覆沒。
同時送來的還有附近傭兵公會的回複,他們明確表示不會與帝**隊為敵,而且還順帶捎來了鄰居色列瓦男爵的回信。
回信內容簡直就像是平時在寒暄,看似熱情,但沒有一丁點實質內容不說,還隱晦提醒讓韋薩辛低頭投降。
韋薩辛看著信,笑了。
當天晚上,城牆被投石機轟中7次,有2次命中了同一段,導致出現了一定程度的垮塌,但被士兵們頂了回去,可防線也岌岌可危。
第4天早上,一夜未睡的韋薩辛召集了自己的精銳“夜駒軍團”,以及兩個小隊的輕裝騎兵。
勁風凜冽,大紅色披風在風中獵獵作響,韋薩辛身披鎧甲高坐在戰馬上,目光掃過麾下士兵,聲音如鋼鐵般嘶啞
“城牆即將破了,我們沒有援軍。”
“有人讓我們投降,這樣做,我可以活下來,但科嘉鎮將落入布洛卡的手中。”
“你們的妻子將成為彆人的玩物,你們的孩子將成為彆人的奴隸。”
“如果你們能接受這樣的命運,那麼現在就放下武器,我不會責怪任何人。”
短暫的沉默,沒有人離隊,士兵們默默舉起了武器。
韋薩辛深吸口氣“很好,既然如此,那麼就跟我一起殺敵!!”
城門嘎吱吱打開,率先衝出去的是兩個小隊、共計200人規模的輕騎兵。
本來正在攻城的布洛卡士兵們被打了個措手不及,被馬蹄衝散、分割。
輕騎兵們手中彎刀橫置。
在馬力加持下的鋒銳刀刃麵前,皮甲和皮膚沒有區彆,都會被輕巧地劃開,布洛卡的輕步兵們噴濺出血泉,然後哀嚎著倒地,又被馬蹄踐踏,踩碎骨頭、擠出內臟。
騎兵出城展開,染滿鮮血的馬蹄踩出一條猩紅的通路。
豪威爾非常緊張,緊張中又帶著一絲興奮,不住地舔著嘴唇,這還是他一生中麵對的第一場戰爭,喊殺聲是那樣讓人興奮。
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父親,得到肯定點頭之後,豪威爾舉起令旗高聲下令“準備——射擊!”
布洛卡子爵的軍隊嚴格執行著帝國步兵操典,前方劍盾兵下蹲,為十字弓手提供了良好的射擊視野。
附魔弩箭如同幕簾般飛出,破空之聲呼嘯,隨後在一陣悶聲中沒入輕騎兵陣型之中,好像鐮刀割過麥子,瞬間便倒下數十騎。
慘叫聲,骨頭碎裂聲,隨同鮮血暈染鋪開,又被雜亂的馬蹄聲掩蓋。
就在衝到半途時候,兩隊騎兵劃過了漂亮弧線,向左側繞了個大圈,直奔布洛卡軍隊右翼、投石機方向而去。
豪威爾臉上露出“不出所料”的笑容,當即下令命自家左翼步兵甩了一個“大擺錘”,馳援自家右翼,要把這兩隊騎兵儘數吃下。
如今除去本來正在攻城的300名士兵,以及這段時間的戰損,布洛卡本陣還有大約1400名士兵,中央200名,左右兩翼各600名。
右翼的600人足以阻擋輕騎兵的馬蹄,而從後包抄過去的左翼可以堵死這些輕騎兵的退路。
如果戰鬥經驗更豐富些,或者沒有前一次菲克的夜襲,豪威爾可能會判斷出這是佯攻,目的是為了分散兵力。
但豪威爾沒有,他的父親布洛卡也沒有。
兩小隊輕騎兵衝進布洛卡軍隊的右翼,速度不免降了下來,而這時,布洛卡的左翼也從後方夾擊而來,將這兩隊輕騎兵包夾其間。
失去了速度的輕騎兵戰鬥力甚至不如陣型完好的步兵,他們的全滅隻是時間問題。
就在這時,地麵開始震動!
隆隆如雷霆般的馬蹄聲響中,韋薩辛手持長槍,帶領自己麾下100精銳重騎衝出了城門!
當重騎兵出現在麵前,豪威爾終於明白了,為什麼重騎兵會被稱為戰場之王!
隻有100人,卻衝出了一種洪水潰堤般的可怖氣勢。
豪威爾正要下令弩手攢射,可是這時候自家陣型因為圍剿輕騎兵已經一片混亂,根本無法讓出足夠空間。
他臉色一片慘白,幾乎無法思考。
這時候,布洛卡站起身來,高聲呼喝“銀犛軍團,舉盾,阻敵!!”
號角聲長鳴,銀犛軍團動了,前排士兵們舉起了那足有一人高的巨盾,用肩膀頂住。
在陽光照耀下,光滑盾牌映照出戰場上的積雪,就好像一座鋼鐵鑄就的城牆,而那盾牌縫隙中鑽出的長槍、戟斧,則為這城牆增添了嗜血的荊棘。
重騎兵衝擊重步兵方陣,是一種愚蠢至極的戰術,但此刻韋薩辛已彆無選擇,如果不能趁此機會擊潰布洛卡,那麼等待他的就將是一場慢性死亡!
布洛卡也知道這一點,之所以啟用投石機,就是不想給韋薩辛與他決戰的機會,卻沒想到,還是被窺到了破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