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街柳樹在沉寂的夏夜凝固著,微弱的熱風低壓在四麵八方翻湧,偶爾碰到不知誰家的風鈴,發出細小的嘩啦聲。
東籬客棧的門外,名為榴花的姑娘踩著一張竹凳去收拾掛在門簷兩側的燈籠。
她的妹妹踮起腳去接過燈籠,然後快步跑進大堂。
大堂裡的客棧主人用手拖著一杆煙槍,站在窗口啪嗒啪嗒的抽著旱煙。這西邊舶來的新鮮事物,不知何時已經融入了中原以西以北地區的日常。
“燈籠,放在那裡,”他瞧見葵花進了門,就伸手指著一旁閒置的方桌。
此時,爬下竹凳的榴花卻好像是看到了稍遠處的方向有一道人影在搖晃。
“客官,是要住房嗎......”她試探性的詢問。
那人影明顯的晃動了兩下,但沒有出聲回答,也沒有靠近。
“小店要打烊咯?”榴花揚起臉,放大了一些聲音。
是話音剛落,就見著他右手邊懸掛在一座布莊門前的五六盞油燈蓬然炸起火光,隨後不再散發光亮......
遠方的人影忽然靠近了一些距離,水橋上飄著的十幾隻蠟燭立刻熄滅。
腳步聲在無人的水橋旁顯得愈發清晰。
啪。
那人又邁出了一步,一處茶館門前的燈籠也熄滅了——
深邃的黑暗循著燈火漸滅的街道漸進式的接近。
直到他完全走出了夜色朦朧。
一身七彩霞衣披身的青年手握短槍站在了榴花的身前,麵無表情的看向這位麵容姣好的女孩。
榴花下意識的後退了幾步,眼看著就要撞倒身旁的竹凳,這眼神冷漠的人物立刻向前一步,握住短槍就要去刺她的咽喉。
女孩甚至來不及恐懼,那槍尖就以極快的速度呼嘯而至。
但就在眨眼間的一瞬,一隻煙鍋從大堂裡飛出,精準的擊中了短槍的尖端,將它撞偏了軌跡。
這股內力......作為本體的邪見感受著有些發麻的虎口,卻是露出了奇怪的笑容,“小小渭城,竟是如此臥虎藏龍。”
“渭城,可不小。”客棧的主人手裡把玩著一杆煙槍,滿臉嚴肅的靠近,“隻是沒想到,你等六道教賊人膽敢當街行凶。”
客棧的主人看上去是五十歲的年紀,手臂上是流暢而豐滿的肌肉線條,魁梧的身材隨著他走出大堂的那張櫃台而更加明顯,立刻有雄渾的氣勢壓向了略顯矮小的邪見。
隨著距離的接近,他忽然開口,“我不殺無名之輩。”
“我乃渭城東籬武室第三代傳人,馬青呂。”
一邊說著,客棧主人一邊朝著被自己擋在身後的榴花使眼色,示意她趕緊逃回店裡。
這東籬客棧能夠在渭城每一條街道上都購買地產、修建分店,本就說明了它非同小可的厲害。給予其可靠支持的人物正是這城中名聲顯赫的外功門派,東籬武室。
東籬武室最擅外功修行,主攻四氣之衛氣,掌握著“以一氣通一境”的獨家心法,練至大成,能有無懼刀劍拳腳,不畏火燒毒傷的厲害。
而這位馬青呂毋庸置疑就是這門“神衛功”的修行之大成者,抵達了五識的境界,一身衛氣至精至純,更有離體殺敵的厲害。是渭城裡當之無愧的武學大師,坐鎮在這座招攬權貴為客的客棧並不讓人感到意外。
遭遇如此情形,邪見既沒有報上名號,也沒有出手製止,隻是饒有興趣的注視著這一幕的發生。“這麼大把年紀,還要收個可愛的小妾?真是懂得享受。”
“白瞎了你這練過十幾年的眼識,”客棧主人虛起眼睛看向他,“怎麼,你的眼睛都模糊到已經看不出養女與妻妾的區彆了?”
回答他的,是邪見驀然暴起刺出的一槍。
砰。客棧主人抬起手掌,憑借高深的外功修為竟然直接就將它給捏握在手心!
邪見敏銳的察覺到對方身體裡正在激發的內息,便是毫不猶豫的放開手裡的短槍,快步後退。
下一刻,那柄被馬青呂奪走的短槍以槍纂猛然砸落向他方才站立的位置。
依靠出色的輕功,邪見成功的躲過了這一次重擊,可對方已經揮出一記炮彈般刺拳,裹挾著淒厲的勁風殺來。
但他這次不再後退,反而是上前兩步去擺出招架式......
砰、砰砰。邪見被這一擊刺拳打得著實,不得不被迫倒退以卸掉那股直通脊背的巨力。
他清楚的聽到了自己的手臂在招架對方拳頭的時候,肌肉與骨骼所發出的不堪重負的聲音。
這家夥的內功怎會這般厲害......邪見麵色難堪,他不敢再上前硬拚。
來此之前他就已經打探過這位外功大師的厲害,所以沒有攜帶任何的“身外身”參與戰鬥。
麵對如此強敵,那些僅僅是四氣境的“身外身”無法派上任何用處,不論來多少都是平白送死......邪見仍然是選擇孤身前來,他有著能夠一招製勝的底氣。
此時馬青呂已經是拖拽著短槍疾步衝鋒而來,又是連續的幾次揮拳,不斷壓縮邪見的站位。
邪見也不可能毫無底線的後退,必須儘可能的留出躲避的空間,但他每一次在迂回的時候用肩、肘,膝蓋去抵擋對方的猛攻都要立刻感受到鑽心蝕骨的劇痛貫穿全身。
終於,這位地獄道的堂主距離水橋越來越近,眼看著就要失去所有施展內功的餘地了。
而馬青呂已經握住短槍勢若閃電般抽來——
伴隨驚雷般的巨響,他腳下的石磚頃刻間破碎,可這決死的一槍卻是落到了空處。
邪見幾乎是以撲倒的動作進行規避。做出這樣的決策,就失去了施展絕大部分武功招式的餘地,可謂是將自己送進了絕境。
這是要放棄抵抗?
但來不及有所思索其中貓膩,馬青呂灌滿內力的短槍已經砸到了地麵。
這一力落空,無疑是要放出致命的破綻。
但這位身經百戰的外功大師有著堪稱無懈可擊的戰鬥意識,他立刻使內力迸發,然後硬生生的再續上一份力氣,將它們儘數灌入手中短槍。
如此以刺入地麵的槍刃為支點不可思議的翻越而起,在空中迅速逼近那撲向水橋的邪見,同時振臂朝向這位六道教賊人揮出了雙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