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老頭子身後兩步,還站著一個壯年漢子,個頭不高,卻敦實的很,穿著一件t恤衫,一身的肌肉把t恤衫撐的鼓鼓的。
陳諾走過來的時候,老蔣一邊下棋,一邊卻一手護著小葉子,把小葉子攔在自己的身後。
一看陳諾來了,老蔣仿佛鬆了口氣,對陳諾點了點頭:“回來了?”
“嗯,師父,東西買來了。”
老蔣沒看陳諾遞過來的東西,擺手道:“帶孩子回去吧,我在這兒玩會兒。”
陳諾眯著眼睛,瞧了瞧坐在老蔣對麵的那個老頭子,又看了看老頭子身後的壯漢。
“沒事兒,我反正回去也無聊,老久沒看您下棋了,我學習會兒。”
“有什麼好看的,趕緊回家去吧。”老蔣皺眉。
“沒事兒,我看會兒嘛。”陳諾笑著,把小葉子拉到身邊來,把個烤玉米塞到妹妹手裡,然後就堂而皇之的站在老將身後,一手拿著啃了還剩一大半的光明奶油冰磚,一邊吃,一邊仿佛好奇的瞧著棋盤上的棋路。
老蔣神色有點複雜。
這個時候,對麵的老頭輕輕笑了笑:“蔣師傅,這是你徒弟?”
“……嗯,算是吧。跟著我鍛煉身體。”
老頭子抬頭仔細打量了陳諾兩眼。站在那兒身架鬆散,腳步虛浮,身子還半邊靠著長廊的柱子。
站沒站相!
老頭子笑著搖搖頭,然後輕輕撚起一枚棋子落下:“跳馬。”
老蔣似乎沒啥心思,胡亂走了一步拱卒。
“你這個徒弟,沒下功夫啊。”老頭子笑嗬嗬的樣子:“你平日裡也不多調教一下?”
老蔣哼了一聲,淡淡道:“這個年月,練什麼功夫?
他是我學校的學生,好好學習天天向上,考大學才是正經。”
老頭子又瞥了陳諾一眼:“可惜了,長手長腳的身架子,算是塊好材料,沒練好。可惜了的。”
“不可惜。”老蔣搖頭,隨手用棋盤上的炮打掉了對方的馬,眼睛盯著棋盤,仿佛不在意的語氣,緩緩道:“這都什麼社會了,練武練的再好,高考能加分麼?找工作能寫進履曆麼?”
老頭子笑著用車吃掉了老蔣的炮:“這麼頹,可不像你的性子啊。”
老蔣歎了口氣,仔細看了看棋盤,默默盤算了下,搖頭道:“行,這盤你贏了。”
說著就要伸手去糊亂棋盤,老頭子卻一抬手,架住了老蔣的胳膊:“沒下完呢。”
“我一車兩炮都沒了,下個屁啊,這局我投了。”
說著老蔣手臂一曲,試圖繞開對方的手,對麵老頭卻反手一擰,單掌落下,頂在了老蔣的虎口:“彆,沒下完。”
老蔣眯起了眼睛來。
他乾脆把手收了回來,定定的看了老頭兩眼,輕輕歎了口氣:“老宋啊。”
“嗯?”
“我這一門已經沒人了。”老蔣淡淡道:“所以,你要爭雄什麼的,都讓你,也都由著你好了。我也沒什麼心思去爭那些老掉牙的名頭。就算你贏了,成麼?”
“……”宋老頭皺眉,神色有些複雜,看著老蔣:“你……甘心?”
“有什麼不甘心的。”老蔣仿佛笑了笑:“我這一家還有什麼,兩個老不死的,一個窮教師,一個藥罐子。平時就教教書,閒著沒事了,就聽聽戲,喝喝茶,翻翻書。
偶爾來這兒跟著些退休的老頭下兩盤象棋,若是遇到癮頭大的,賭上三塊五塊的。
贏了,家裡隔天能多買一斤肉。
輸了,下頓就少個菜。
這樣的日子,我已經過了好些年,還有什麼好爭的?
還有什麼想法?
沒了,都沒了,早就沒了。”
宋老頭皺眉,凝神盯著老蔣的臉上表情看了會兒,然後點了點頭,伸手在棋盤上一撫,弄亂了棋子,然後一枚枚的收拾,語氣仿佛很隨意:“嗯,你既然沒了心思,那這次看來真的不必爭了。”
“對啊,都是老掉牙的東西了,有什麼好爭的。”老蔣也收拾棋盤。
“那,東西給我吧。”
宋老頭抬頭盯著老蔣的眼睛。
老蔣略一蹙眉,不過沒遲疑多久,就點頭道:“成,我給你。”
說著,老頭子伸手在懷裡摸了摸,摸出一個用繩子穿著的老玉墜來,扔在了棋盤上。
陳諾看了一眼,是一枚雕出來的老虎頭。
玉應該是老玉,上麵的包漿一看就知道,老蔣平日了沒少盤著玩。
宋老頭看了一眼棋盤的玉虎頭,點了點頭,沒立刻伸手拿,卻淡淡道:“既然你認輸了……那,改天,請巧雲做代表,來我堂口裡,去上柱香吧。”
老蔣神色漸漸陰沉了下來。
“有這個必要麼?”
“巧雲是宋阿金的親閨女,理當,就該宋家人來上這柱香的。”
老蔣深吸了口氣,這才抬起眼皮來,冷冷道:“宋阿金?老宋,論起來,你該叫以上宋三叔吧。”
“兩房早就分家了,宋阿金是宋阿金,早不是我族叔了。”宋老頭淡淡道。
“東西你拿去,我們這一門也沒心思再玩什麼江湖事兒!
燒香什麼的,就算了,我老婆身子不好,平日裡不愛出門。”
宋老頭搖頭:“老蔣啊,不是我不依你。隻是……老人們定下的規矩,到了我這裡,不把這個程序走一下,念頭不通達。
這香啊,還是要勞煩巧雲去燒一燒的。
這柱香燒了,才能代表她這一房徹底低了頭,我對祖宗才有了交待。”
老蔣閉上了眼睛想了想,搖頭道:“老宋啊,你這是何必呢?
我和巧雲都老大不小了,也沒生個一兒半女的……就一對兒老絕戶!”……
你再等個十幾二十年,說不定我們兩個就蹬腿走了。
我們一走,這一房就徹底沒了。
到時候,什麼恩怨,什麼賭鬥,什麼燒香低頭,還存在麼?
何必非要現在這麼咄咄逼人呢。”
宋老頭搖頭:“老蔣,我說了,規矩我還是要遵守的。這柱香你若是不肯燒的話,我們就手裡分個高下吧。”
老蔣歎了口氣。
認輸可以認,東西也可以給。
但是燒香……不成的。
妻子宋巧雲的父親,那個老頭子一輩子都硬扛著沒低頭。
若是真讓宋巧雲去對家的堂口,跪下燒香,那燒的不是宋巧雲或者是自己蔣某人的麵子。
而是燒掉了宋巧雲的親爹,那個剛強了一輩子的老頭子的麵子。
縱然自己答應,宋巧雲也絕不會答應的。
這是底線。
佛活一柱香,人活一口氣!
“真要打?”
“不燒香,就打吧。輸的燒。”
老蔣琢磨了一下,正要說什麼,忽然身後就傳來了陳諾大驚小怪的一聲叫嚷。
“哇!師傅!你們是不是在說江湖恩怨啊!!”
老蔣一回頭,就看見自己的這個狗子徒弟一臉誇張的表情,指著宋老頭大聲道:“哇,師傅!我聽明白了!他是不是來踢館的啊?”
說著,不等老蔣反應過來,陳諾已經一把抓起了扔在棋盤上的那個玉虎頭,攥在手裡,就大聲道:“江湖兒女,頭可斷血可流,麵子不能丟!師傅!不就是踢館麼……
乾!”
老蔣差點沒一個白眼翻的撅過去,瞪眼喝道:“你嚷嚷個什麼!”
說著,劈手就把陳諾手裡的玉虎頭搶了過去捏在手裡,喝道:“胡說八道什麼,彆亂講話!”
“我沒亂講啊!”陳諾大聲道:“我聽得明明白白,不就是上門挑戰,踢館麼?根他們打!你不打,我來打!”
“打打打,你就知道打!打個屁!”老蔣怒了:“你一個連入門功架子都打得拖泥帶水的混子,你打個屁!”
“……呃……”陳諾果斷認慫,眨巴了眨巴眼睛,卻又飛快叫道:“師傅,我功夫差,可是我林生師兄功夫好啊!你不是老說我還不如林生十分之一麼?
我不成,讓師兄上!揍他們!”
“我……”老蔣忍不住一手捂住自己心臟。
陳諾這個混蛋卻已經飛快的退後了幾步,拿起手機就撥通了電話。
“小子,你乾什麼?”
“沒乾啥啊師傅,啊你等下啊……喂!!林生,二師兄!!!!快來啊!!咱們師門被人踩上門踢館啦!!”
老蔣驚了,一把上去奪過陳諾的手機:“你乾什麼!”
正要對電話那頭的**生說什麼,卻發現電話已經被陳諾掛斷了。
“小子,彆亂胡鬨,彆亂摻和!!”
老蔣神色淩厲斷喝。
“老蔣。”宋老頭神色也有些不虞,被一個年輕的小子指著,老頭子也有些不爽,但卻壓著脾氣,冷冷道:“你這個徒弟性子有點跳脫啊。”
“小孩子不懂事,我說了,他隻是跟著我練個強身健體,沒學什麼真功夫。”
“……師傅,我不能打,我師兄能打啊!上次他在丹鳳街遇到小偷,對方都動刀了,還不是打出一條血路衝了出來!”陳諾繼續和老蔣鬥嘴。
“你……”
老蔣恨不得把棋盤塞這個混蛋嘴巴裡!
“那就不用說了,老蔣!你還有一個那麼好的徒弟,那就是你這一門又有了傳承,看來,這柱香,不燒都不成了!”
宋老頭說完,直接站了起來:“那,就照著規矩來吧!”
說完,宋老頭對老蔣拱了拱手,掉頭就走。
他身後那個壯漢,對著陳諾瞪了瞪眼,冷笑了一聲,跟著也離開了。
“……”老蔣氣的手指發抖,瞪著陳諾:“小子!你胡說八道亂摻和個屁啊!!儘給我惹亂子!!”
陳諾卻笑嘻嘻道:“老蔣啊,看不出來,你居然還真是個武林高手啊!剛才你們說話的樣子,跟演電影是的。
誒?你既然是武林高手,怎麼儘教我些花拳繡腿啊!
臥槽,你是不是故意黑我的學費啊!”
“……滾!!”
“好嘞!我功夫差我認,我讓林生來幫您出戰!”
“……滾啊!!”
這次不等老蔣氣的要拿起棋盤往陳諾身上砸,陳諾一把抱起陳小葉,掉頭撒腿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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