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挽衣墨眉微蹙。
她當然不喜歡白浪行的這個笑容,隻覺得這人真的好生莫名其妙,讓人無法理解。
這般作態到底是給誰看呢?
她不再多看一眼白浪行,望向自己接下來的對手。
都是少年天才,其中甚至有兩個人在巡天司那份榜單上的位列前十,名次比她更加靠前。
然而道理還是那個道理。
如果世間一切事都能以境界或排名來直接敲定結果,那又何至於紛爭不斷?
巡天司給出的榜單當然沒有問題,排名基於每一位上榜者的自身境界、最近一年間的具體戰績如何、以及心境上的波動,比如近期是否遭遇情愛上的挫折……
以如此之多的綜合因素,再經過巡天司中強者精心計算,並且最終由裴今歌這位歸一之上已然得道與羽化境相距不遠的當世頂尖強者親自出手斧正,任誰也要承認這份榜單的權威性。
林挽衣自然也承認。
既然承認在先,那她此刻為什麼依舊表現得這般風輕雲淡,流露著不言自喻的強烈自信?
“我先來吧。”
一道沉悶壓抑的聲音響了起來。
場間眾人沒有嘩然,隻是看著林挽衣的眼神裡的情緒變得更複雜了些,因為此人恰好是這十餘位挑戰者中的最強一人,在巡天司榜上位列第九。
那是一位來自大秦南方的天才,名為盧升平,年齡要比林挽衣大上差不多三歲,身量頗高。
與顧濯不同,過往三年間他有諸多戰績,早已為世人所熟知。
出於現實原因,他在數日前得到白浪行這位皇子的暗示後,曾經痛苦地自我糾結了一個晚上,最終無可奈何地選擇了答應。
因為他認為憑借自己與洞真僅差一步的境界,以及鮮有敗績的過往,完全可以得到殿下的信任,然後倚仗這一份信任不說平步青雲,至少也可以對自己的人生做出許多改變。
但……盧升平怎麼也沒想到,當今夜他在人群中悍然起身,向林挽衣發起挑戰的同時,還有十來個人和他做了相同的事情。
在那一瞬間,如果不是場間的光線有些昏暗,而他的臉又因為黝黑而表情不明顯,以及眾人的目光都落在林挽衣身上,那張被尷尬與羞辱以及強烈的憤怒所占據的麵容早已被人清楚看到。
這就是盧升平為什麼第一個站出來的原因——他想儘快結束這場鬨劇,向白浪行證明今夜對付林挽衣,根本就不需要那麼多人,他一人足以。
林挽衣沒有說話,平靜點頭。
兩人行至場間。
那些負責在暗中維持秩序的巡天司執事目光集中,時刻準備出手,避免意外的發生。
顧濯眼神平靜如水,心湖卻有微瀾生。
許多聲音在他心中不斷響起。
那些聲音來自神都的風,腳下的草,湖中的水,它們都在詢問顧濯要不要幫忙,確保林挽衣這一戰可以獲勝。
不知道為什麼,與他相識更久交情更深的黑夜與皓月與大地,這時候卻一句話都沒有說,維持著安靜。
“沒有必要。”
顧濯在心中對它們說道。
話音落下瞬間,林挽衣和盧升平這一戰已經正式開始。
沒有任何的試探,出乎眾人的意料,雙方都選擇了最快的方式來結束這一場戰鬥。
一拳對一掌。
盧升平麵無表情盯著林挽衣,直接一拳轟了出去。
拳鋒過處,那些落在指間的光線恍惚錯亂,就像是陷入一個看不見的漩渦當中。
撕裂如颶風般的刺耳聲驟然響起。
這一拳的強大程度肉眼可見。
更為可怕的是盧升平的速度與之般配,在頃刻間就抹掉了自己與林挽衣之間的距離,來到她的身前。
這是毫無疑問的全力一拳。
與此同時,林挽衣才堪堪出手。
白浪行麵無表情,看著這一幕畫麵,心中已有不悅。
宋景綸不知道自己該乾什麼。
小和尚心想自己是不是該站出來了?
道門天女的想法最簡單,她的目光直接落在顧濯的身上,饒有興致。
林淺水已然起身,眼裡滿是擔憂。
顧濯什麼都沒做。
在眾人下意識為林挽衣擔心,不願看到如此漂亮的少女當場橫遭慘敗,心生歎息憐憫之意,甚至是避而不看接下來的難堪畫麵的時候……
林挽衣終於動了。
在拳勢將儘而難改之時,她欺身下壓向前,不知以何種手段擺脫了盧升平的氣機鎖定,與那個蘊積風雷的拳頭真正意義上的擦肩而過。
盧升平臉色驟變,旋即渾然不顧臨時逆轉真元流向帶來的傷勢,悍然化拳為錘,向少女的背脊砸落。
這一擊隻要能夠落實,他依然能夠贏下這場戰鬥。
林挽衣對此感知得十分清楚,置之不理,因為她確定這一錘來不及落下,因為她已經出手。
嘶。
一道極輕微的聲響,落入席間眾人耳中,聽上去應該是布料之類的東西被撕破了。
然而人們沒有餘暇去理會這聲音,視線無比緊張地跟隨著林挽衣的身影,隻見盧升平以拳所化之錘在落下的時候不知為何慢了一個呼吸的時間。
就是這一個呼吸之差,便讓林挽衣毫發無損,直接越了過去。
下一刻,盧升平臉色倏然蒼白,嘴角因強行逆轉真元流向而溢出血水,身體隨著那一記落錘帶來的強大慣性,直接半跪在地。
轟!
未來得及消的強大真元,儘數灌入地麵形成龜裂之勢,眾人甚至感受到了輕微的震動,足以見得這一記手錘的恐怖。
很多人看著這一幕,想著勝負猶未可見之時……忽有血光映入眼中。
在盧升平揮拳的那一條手臂下方,即胸膛一側的衣衫突然間出現了一道裂口,緊接著他淬煉千百次的**出現了一道狹長的傷口,從身前到身後。
鮮血從傷口裡不斷冒出,轉眼間就打濕了他的衣衫,襯得他那一根漸漸無力垂落的手臂來得愈發淒慘。
直到這時,絕大多數人才後知後覺地明白了過來。
不是盧升平那一錘莫名其妙慢了,而是林挽衣在那錯身而過的瞬間,以真元凝五指為刀鋒飄然劃過,讓他根本快不起來。
無垢僧似是讚歎說道:“如果是我來麵對這一拳,大抵是要以掌化湖硬接下這一拳,最後固然也能贏下來,但斷然是沒林姑娘這般乾淨利落的。”
隨著小和尚恰好響起的聲音,眾人的目光這才開始挪到林挽衣,望向她的右手。
昏暗燈火中,夜風不息。
少女頗為隨意地甩了甩手,鮮血隨長風而逝,五指潔淨如初。
就在這時,盧升平沙啞中夾雜著痛苦的聲音響了起來。
“是我輸了。”
……
……
盧升平出身厚德道院,這家道院對學生的教學方針就像道院的名字,道院出來的學生以肉身與真元的強度遠超同輩中人而頗有名聲。
他作為厚德道院這十來年間最出色的學生之一,在這方麵更是出類拔萃,甚至倚仗自己的出色天賦在一定程度上彌補了速度方麵的劣勢。
若非如此,巡天司也不會把他放在第九位,僅次於宋景綸。
以及前麵那六位都已踏入洞真的變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