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知硯茫然地抬起頭來,有些發懵。
藺赴月抓住他的領口,一拳捶在他的胸膛上,“哥哥你清醒一點,阿嫂絕不能這樣不明不白地死去!”
藺知硯好像被打醒,從地上爬起來,但悲傷太過,又起得太急,狼狽踉蹌了好幾步。
他看了看床上愛人的屍體,又滿麵是淚去看藺無杳和杜婉菱。
知子莫若母,不等他問,杜婉菱便重重點了點頭,“這裡有我照看,你趁著內城門還沒關,快去。”
藺無杳掩鋒避芒了一輩子,此時也隻是背過身去,朝兒子揮了揮手。
藺知硯奔跑而去,人影消失在雲霞閣院門前。
等他去後,藺赴月回到床邊,小心替阿嫂擦了擦臉,勉強笑道“我再也不會離開你了,阿嫂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好不好?”
卻是再也無人回應了。
藺赴月埋首在膝上,嚎啕出聲。
杜婉菱避退屋中其他人,將女兒攬進懷裡,澀聲道“你阿嫂已有了三個月的身孕……孩子……”
藺赴月身形一顫,片刻後,肩膀不住抖動起來。
杜婉菱已是哭不出眼淚,咬緊了後槽牙,“這群殺千刀的紈絝,竟敢當街搶人,此番定要讓他們給令儀陪葬!”
可到底人死不能複生,所謂陪葬也不過是活人的一點自我安慰罷了。
藺赴月在梁令儀床前一直守到深夜,月上中空時,藺知硯才回來。
隻不過是被抬回來的。
幾個家仆小廝將他抬回來時他滿臉是血,平靜而脆弱地躺在一方白布之下,俊朗的眉眼輕闔,了無生氣。
同樣滿身是傷的家丁回稟道“才向內宮城侍衛稟明來意,我們幾個便被扯到陰暗處好一頓拳打腳踢……他們是下了死手,公子被打得最狠,挨不住……去了!”
藺赴月猶如被一把小錘砸中了後腦,恍惚的幾乎站不住腳。
哥哥死了?
內宮城牆根底下,離官家的寢宮不過數裡之遠?他們就敢……這麼堂而皇之的殺人?
藺赴月耳鳴的厲害,耳邊父母的哭喊已然朦朧細微,她慢慢走近哥哥的屍體,一時竟有些發懵。
“夫人!夫人!”
婢女的驚聲尖叫喚醒了她,藺赴月茫然垂眸,阿娘經受不住,已然昏死過去。
她突然驚醒過來,腦子開始變得清晰。
眼前是哥哥的屍體,身後是阿嫂的屍體,環顧一圈,入目皆是哀哀哭泣的藺家人。
從前滿是歡聲笑語的藺家徹底亂了……
藺赴月仿佛失了心神一般,落拓而失魂落魄地出了正房,拐進了側邊的耳房裡。
窗邊小榻上睡了個小小的身影,乳母坐在一旁,小小的耳房裡回蕩著她壓抑的抽泣聲。
藺赴月走到床邊,看著雲澈紅撲撲的小臉,再也忍耐不住,潸然淚下。
雲澈才三歲,不過睡了一場,醒來就同時失去了父親和母親……藺赴月癱軟在地,一時簡直恨不得殺了自己。
若不是她魯莽教唆哥哥去敲登聞鼓,若不是她沒審時度勢,這群人怎麼會趕儘殺絕……他們就是要給藺家一個下馬威,叫藺家人安分一些,否則,他們有的是法子讓活人再也無法開口伸冤。
興許是外間太過吵嚷,雲澈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第一眼看到藺赴月有些驚喜,脆生生地喚她,“姑姑!”
小小的身軀坐起來,靈活地下了小榻,顛顛兒地走近,親昵地蹭到藺赴月肩頭,“姑姑你回來看我了嗎?”
藺赴月再也控製不了,抱著雲澈小小的身軀放聲痛哭,幾近聲嘶力竭。
她大概一輩子都不能原諒自己,一輩子要困束在愧疚和哀傷之中,她怎麼這麼天真,這麼蠢!
哭了好久好久,仿佛流乾了所有的眼淚,藺赴月抱著雲澈窩在腳踏邊。
現在唯有這具小小的、承載哥嫂血脈的身軀能給她慰藉……
不知什麼時辰了,屋外突然傳來有彆於哭聲的巨大兵戈聲,由遠及近,在快速逼近雲霞閣。
一直守在屋外的二萬推門而入,急聲道“不好了小姐,昭明司的人夜闖藺宅,說是要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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