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馬車,被這慵懶濕熱的暖風一吹,兒時的記憶紛至遝來,藺赴月長長舒了口氣,眉間緊蹙終於鬆淡了一些。
她是觸景生情,正神思飄蕩著,忽聽身後有人叫她,“赴月!”
藺赴月回身,見著來人時眼眶瞬間就紅了,不由張開雙手,像個孩子一般撲進女人的懷裡,聲音裡帶著濃濃的哭腔,“表嫂!”
而杜長風就站在一旁,看妻子與表妹哭作一團,眼底不由浮起一片紅。
人多日來積攢的委屈會在見到親近之人的這一刻爆發,不然像藺赴月和方聞鳶這樣的大家閨秀,斷不可能在大街上就哭成這般模樣。
杜長風尚且保留兩分理智,撫了撫妹妹的頭,輕聲道:“先進門再說。”
方聞鳶這才反應過來,忙抽泣著給藺赴月擦了擦淚,拉她的手往杜宅門上走。
杜家雖為武官,但底蘊深厚,杜家老宅在揚州當地已算十分氣派。
後又因藺赴月的舅舅領了揚州通判一職,一方父母官,門庭總不好太過低垂,故而重新修繕過的杜家老宅更加氣派莊重。
門口矗立兩隻石獅子,炯炯雙目漠視著來來往往的路人。
方聞鳶攬著藺赴月的肩膀,一路將她往後宅引。
後頭自然也有杜府管家幫著拾掇藺赴月的行囊。
進了自家門,兩下裡再無諸多約束,方聞鳶還是忍不住哭起來,瑟然道:“早便聽說了你哥嫂和姑父的事,奈何祖母病重,我們分不得身……”
藺赴月心頭一驚,斂了淚追問,“外祖母病了嗎?我們在京裡怎麼沒聽到一點風聲?”
其實杜老太太自打入了冬身上便不太好,但人啊,常有種莫名的自信,總覺得隻是一點小病小災,也就沒傳給杜婉菱知道,省得她又來回奔忙。
不想後來藺家出了事,杜老太太一聽便更加不好了,這半個月一直臥床,連起身都困難。
也是因此才不曾趕到京城去,否則以她老人家的性子,這會兒定要伴在女兒身邊。
眼下再瞞不住了,方聞鳶拍了拍藺赴月的手,安撫道:“彆擔心,已經好多了,隻是還要臥床靜養一陣子。”
藺赴月這才如釋重負,頗含繾綣的抱住方聞鳶的胳膊,“辛苦你們了,表哥表嫂。”
藺赴月兄妹小時常隨母親來外祖家小住,和舅舅家的這個表哥關係極好,後來杜長風娶了妻,三人也從未生分過,反倒連帶著彼此的家眷都更加親近。
杜長風聞言長歎一聲,勉強扯出一個笑,“好了,我父親這起子正在衙門上辦差,你先去見過祖父祖母。”
而後一路無話,杜長風走在前頭,方聞鳶和藺赴月則落後一步跟著。
跨上遊廊,兩位老人家的院子也就近在眼前了。
三人本還想趁著沒進門擦擦眼淚緩口氣,不想才剛拐了個彎兒,便見杜山逸扶著老伴站在院門前,兩人的春衫衣角在暖風中浮蕩著,溫柔得好像記憶裡的一幅畫。
這畫麵太過熟悉了,幾乎鐫刻在藺赴月的腦海裡。
小時候每每知道她要來,外祖父和外祖母就像現在這樣候在門前,她一下馬車,便能撲進兩人帶著皂角香的懷抱。
記憶裡的畫麵漸漸與現實融合,淚水模糊了藺赴月的眼,她不顧一切奔跑過去,抱緊了這兩道蒼老的身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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