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喪禮的恢宏直到今日還是曆曆在目,但就是在那樣一個喧鬨吵嚷的日子,最愛他的祖父永遠的離開了。
也因為這件事,裴江羨憎恨他的父親,恨他無能,作為人子,不敢為父報仇,卻享受了祖父留下的一切功勳,每日裡醉生夢死,不知天地為幾何。
那兩年艱難,人人都說裴家氣韻耗儘,再沒有從前的風光,也有人說是天子忌憚裴家功高震主,這才借北齊人之手除掉了裴敬山。
裴江羨求父親保全祖父聲明,卻隻得他一頓訓斥,還罰他跪了三天的祠堂。
等他再出來時,一切都變了。
裴修義出家為僧,徹底了拋棄了全部家業。
裴氏門庭似乎一夜之間頹敗下來,連從前一直俯首帖耳的族親都敢來落井下石。
裴江羨從沒體會過那種感覺,被最親的人拋棄的感覺。
晚風拂麵,他眼底閃過痛處、絕望,和無窮無儘的憎惡。
他到死都不能忘記那時候堂叔要抱走嘉福,說是要讓她做自家的童養媳。
孤兒寡母,他們的母親付出了多少才堪堪撐住這個家。
縱使長大後明白身為朝臣的無奈,但裴江羨作為一個兒子,作為一個哥哥,也永遠不會原諒裴修義。
這就是裴江羨的心魔,摧殘了他的年少時光,以後的半輩子也將如影隨形。
……
朝廷的糧草及時運進了揚州城,隨行押運的還有臨近的守軍,糧草豐沛又多了幫忙的人手,城中秩序徹底安穩下來。
一連幾日不再有餘震,陳方與杜石淼一商議,都覺得大家可以暫時進沒塌的屋舍住宿。
這時候天災人禍,也顧不得什麼自掃門前雪了,城東這些大戶人家的房子都被征作臨時安置的地方,收容無家可歸的難民。
甄佑才是三日前隨糧進的揚州城,一開始住在帳子裡,後來被安置到了城東頭的賈家。
他挑了間離院子最近的屋子,隻要地一晃,立馬就能跑出來。
這日一大早,外頭敲門聲急躁且不留情麵,他“嘖”一聲,不情不願地從床上爬起來,嘴裡罵罵叨叨地沒一句好話。
“誰啊!”
房門一開,眼前是昭明司僉事那張似怒非怒的臉,他頓時啞了火,臉上堆起笑意,招呼他進屋,“您怎麼來了?快快快,快來坐,是不是裴大人肯放我回去了?”
甄佑才忙給上司倒水,嘴裡絮絮叨叨的,“就是啊,我一個廢物在這兒也沒什麼用呐?死在地動裡的人也用不著驗屍不是,再說了,我這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要是出了什麼事,還得勞煩諸位爺來救我,這不是多餘呢嗎?”
他覷著僉事的神色,意有所指,“再說了,您幾個外出公乾都有錢拿……我可什麼都撈不著。”
趙僉事是個不苟言笑的人,和他一對上眼就感覺得罪了他似的,糊得甄佑才縮了縮脖子。
“但能為朝廷辦事,是我甄某的福氣。”
趙僉事不知從哪兒掏出一錠銀子,“砰”的一聲敲在桌子上,“這隻是前菜,隻要你乾得好,裴大人重重有賞!”
甄佑才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一把抄起桌上的銀錠子,愛不釋手地揉了揉,搓了搓,最後嘿嘿傻笑兩聲,擦乾淨口水才說,“提錢可就俗了,小的這是為國為民!”
“彆貧,現在就有事要你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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