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佑才一怔,怪不得今天的禾善連走路都費勁。
他一開始隻是以為她躺得久了,身子綿軟無力,可沒想到……甄佑才猛得站起身來,聲音裡含著一絲隱怒。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我說過,你有任何不適都要第一時間告訴我……”
“沒用的,”禾善聲音平靜,仰頭看甄佑才,月色下,她的眸子燦若星辰。
她甚至還在笑,“人之將死,自己會有感覺的……我不想讓你擔心。”
甄佑才氣得眼眶泛紅,不由分說拉起她的手,掐住她纖細的手腕。
果然如她所說,她的脈搏幽微,像是一根隨時都有可能斷的弦。
“明明早上不是這樣的……”
他喃喃低語,但他是醫者,知道病情變換往往就在片刻之間,一個時辰前還有說有笑的人,後一刻就撒手人寰的也不是沒有……
甄佑才停聲,不由分說牽住她的手掌,要帶她進屋,“走,我重新為你施針……不!我去請一同姑娘。”
醫者也分所擅長與不擅長,一定是他金針之術還不夠爐火純青,所以不能克製住禾善的病情。
禾善卻沒起身,一把拽住了佑才的手,“等一下。”
甄佑才頓住了腳步,肩寬背直的身軀居然有些微微發顫。
禾善拉了拉他的手,“再陪我坐一會兒吧,我怕後麵沒機會……”
話說出口又覺得不吉利,忙連呸三聲,“我說什麼呢?哪有自己咒自己的?”
甄佑才僵硬地站了片刻,才依言坐回禾善身邊。
禾善目光深邃,看向悠遠的遠方,夜色深了,池塘上起了一層薄薄的霧,湖心的亭子也都有些看不清了,隱隱約約隻能看到尖尖的頂。
不知怎麼,禾善開始回想自己的前半生,想起自己早殤的娘和暴躁的爹,又想起自己小時候的好友,想到了藺赴月。
她解嘲一笑,“甄佑才,我想請你幫個忙。”
“你說。”
“我想請你給我爹帶句話,”禾善眼角有些濕潤,“我娘死的時候我爹在北地打仗……等她回來的時候,我娘的屍體已經入土了,他連最後一麵都沒見到……那時候我恨他,恨他為什麼不在家,任由賈家二房的人欺負我娘,最終還把她給氣病了,氣死了。”
禾善想起那些孤兒寡母相依為命的日子,不由留下一行清淚,她用手背擦了擦,有種強裝的堅強和倔強。
“那時候年紀小,不懂他的無助和家國情懷……對他說過一些傷人的話,現在我大了,也……就想和他道個歉,跟他說句對不起,其實他做得都對,我娘也從來沒有怪過他。”
有時候,親人的責備才是一輩子走不出來的桎梏,禾善都不敢想,父親那時候該有多麼傷心。
賈將軍從戰場上趕回來的時候,盔甲都來不及脫,上頭帶著血和泥汙,他那樣一個人高馬大的人,見到妻子的碑匾竟然哭得像個小孩。
他想來抱禾善,卻隻得到她厭惡和憎恨的眼神,那些話就像是一根根針,紮進身體後隨著血管遊走,每到晚上就湮進心臟裡,讓人痛不欲生。
“都怪你,如果不是你,我娘根本就不會死,如果不是你,我根本就不會成為沒娘的孩子!我娘到死都在恨你。”
她用明亮稚嫩的眼神瞪著自己的父親,字字珠璣。
“死的怎麼不是你!”死的怎麼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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