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門外的倒座廳,原本是府上嬤嬤,下人領對牌的地方。
此處坐南朝北,有小小的三間耳室,因為背著光,房裡又略有些濕冷。
秦可卿立在窗下,將陽光都遮擋了去,麵上平添了幾分陰鬱之氣,當場將秦鐘震懾住了。
“老爺送你去國子監讀書,你連束脩都不用交的,就這尚且不知感恩,反而來一門心思走些取巧的路子,給老爺抹黑,我當真不知你在國子監學了什麼!”
“留業了也好,伱本就不是那個讀書的種子,正好讓爹爹認清現實!”
“不要以為我在府上做事,就算作什麼夫人了,我算哪門子的夫人?你算哪門子的府上親戚?不識好歹!”
秦可卿此時恨不得尋個雞毛撣子來,抽這個憨貨一遍。
秦鐘本就是個膽小怕事的性子,這遭被姐姐教訓了一頓,登時縮成了個鵪鶉。
可在他眼裡,始終是輕聲細語,溫柔如水的姐姐,在嶽府裡待了幾年,一開口就如此的凶狠,劈頭蓋臉的罵著,真將秦鐘唬得不輕。
他還以為這是過去那個能撒嬌討好,假意哄騙的姐姐呢。
“國子監都是這樣的,也有彆家的蔭生有了司正的關照,就通過了小考。我隻當這是隨常之事,便也沒想太多。”
秦鐘為自己尋著借口找補著。
秦可卿叉腰,冷眼橫眉,“這不光正的手段,也是平常?你真真不該去讀書了,讀出來也是個貪官汙吏!老爺向來方正不阿,你想讓老爺為你破例?”
“滾出去,彆再來府裡丟人現眼!”
秦鐘本是興致滿滿的來,如今卻被罵了個狗血淋頭,但他哪裡敢忤逆秦可卿的意思,起身垂頭喪氣的便要走了。
才走到門檻上,秦可卿又開口,“往後在外麵彆打著府上的旗號做事,倘若傳到我耳朵裡了,你且看我饒不饒你!”
秦鐘腳下不留神,在門檻上絆了一跤,朝著秦可卿點了點頭,慌忙離去。
適時,瑞珠寶珠與他擦肩而來。
見秦可卿氣得胸前一起一伏,都變了臉色,又忙著上前關懷問道:“姐姐,他來做什麼了?難不成是秦家又來要銀子了?”
秦可卿搖了搖頭,“爹爹再是不通是非,也是個知道好賴的,他哪裡敢得罪老爺。老爺如今在京中的風頭愈盛,也就是秦鐘這個腦袋裡沒世故的,好意思舔著臉來求。”
“這種蠢材,爹爹都不如給他找個能養家糊口的生計算了,還做著中舉的美夢,腦子裡也是個不清醒的。”
倪二適時進門,關照一句,“可卿姑娘,我雖沒聽得他來府上是求什麼事,但看他的模樣就知不是求的好事。如今你在府上,跟他們劃清界限是對的,彆給老爺招黑。”
“往後他若再來,我讓門子打發了了事。”
秦可卿頷首,“好,那就勞煩倪管家了。”
倪二搖搖頭,拱手行了一禮,便往外麵去了。
待倪二走後,秦可卿才鬆了口氣,整個人癱軟下來,靠進一旁的長椅上。
府上沒有林黛玉,她便是在府裡打理大小事的那個,自也能端出幾分氣度來,方才罵起秦鐘也絲毫不留情麵。
她小心翼翼的打理著這個家,尚不敢有毫末徇私,這個孽障竟然讓她幫忙在外麵舞弊,如何不讓秦可卿氣惱。
一身素白裙釵的秦可卿,如今在府上過得都是極簡的日子,隻是為了給其餘下人做個表率。
不要因侯爺的名望而忘乎所以,又因為侯爺不在府上而起奢靡之風。
府邸中,若是從下人開始敗壞,那便是已有傾頹之相,就和秦可卿如今看賈家兩府一樣。
“走了,先回去吧。”
瑞珠寶珠上前,將秦可卿扶了起來。
兩人都直勾勾的打量著秦可卿,眸眼轉呀轉。
“兩個傻丫頭,看什麼呢?”
瑞珠應道:“姑娘如今比在家時剛強許多了,不知怎得,就很令人安心。我們還擔心,姑娘會和舊時一樣,被他討了便宜去。”
秦可卿笑著道:“哪有那回事,隻是舊時我不願與他計較罷了。如今我是在侯府裡,凡事也是先要照顧老爺,而後才是彆人。”
“還有你,又叫錯稱呼了。”
秦可卿蔥白似的手指,在瑞珠的腦門上戳了下,不痛不癢,瑞珠也隻是嘻嘻笑著。
挽著秦可卿的手臂又緊了緊,瑞珠甜甜喚道:“好,可卿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