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內宅,
還未進門,一股肅穆的氣氛就傳遍了庭院內。
從揚州府遠道而來的接人隊伍,恰巧撞到了宮裡來人,故此根本不敢停留在院子裡,隻有主持此事的王嬤嬤,自己在堂上,其餘一乾人等,皆是候在了外麵。
王嬤嬤曾是林黛玉的奶娘,二人關係相近。
隻是堂上坐了一華服大宦官,她大氣也不敢喘一口,就孤零零的站在靠門口的地方,心裡急切的盼著林黛玉歸來。
比她更急的,自然是在堂上上座的宦官。
等嶽淩攜著林黛玉等人回到了廳堂上,見到來人也是微微愕然,“夏公公,怎得是你親自來了?”
夏守忠急得一頭汗水,見嶽淩終於回來了,才用袖袍擦了擦額頭,舒出口氣,起身迎來,“你可算回來了,出了大事了。”
“大事?”
嶽淩聽得眉頭一緊。
如今一切安然,也未聽九邊之地再興戰事,嶽淩還真不知能出什麼大事,難道是隆祐帝的身子又不好了?
王嬤嬤身份卑微,不敢在旁邊搭話,但嶽淩還是注意到了她。
與林黛玉對視一眼,林黛玉默然頷首,眸中含著幾分悲涼。
嶽淩無奈歎氣,“你們先去房裡說話吧,我這邊還有要事。”
王嬤嬤心下一鬆,連忙行禮,“是。”
而後紫鵑留在堂上侍奉,雪雁便跟著林黛玉,王嬤嬤一道回了房裡,麵上也是不喜。
嶽淩請著夏守忠上座,扶了下茶壺,都被夏守忠喝得空了,當知曉他心裡是真著急了,便主動開口問道:“公公莫慌,隻要宮裡沒事,都算不得大事。”
夏守忠慨歎一口氣,“陛下身子康健,不成問題。隻是這件事將陛下氣得不輕,也耽擱了幾日早朝了。伱方才說,連我也來了,那是因為戴總管被喚回了宮中,便是傳信也得我來了。”
嶽淩打起了幾分精神,“是哪裡出了問題?”
夏守忠沉了口氣,從頭講述道:“此話還得從前幾日上朝說起。原本一日上朝,一切如舊,番邦使臣送上獻禮,賀陛下登基的第四年。而與此同時,忠順親王也送上了一幅圖,但那幅圖說是他打獵時,偶然從一被追殺的傷者身上所獲。”
“隻是將事情托付與他,便就重傷不治死了。”
“忠順親王,侯爺是知道的,那是陛下的左膀右臂。便是康王宮變時,都是他維係了皇室宗親的安穩,自然不會有彆的心思。”
“可等到圖呈上來,竟是一副‘千裡餓殍圖’,畫得是蘇州府人吃人,千裡白骨,簡直令人不忍直視。”
“畫上還有一首詩:蘇州煙雨黯如霜,知府冤情痛斷腸。稻黍成桑民泣血,朱門逐利鬼披猖。餓殍盈野天垂淚,白骨堆山日失光。但求聖明察奸佞,還我清平濟世方。”
聽到此時,嶽淩當明白過來,原是江浙之地的改稻為桑出事故了。
“陛下曾寫信說,下令嚴查了江浙官場,以監督改稻為桑的執行,今時怎得又爆出這事來了?”
夏守忠也是歎氣,敲著桌麵道:“這才是最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方。我們此前得到的消息,都是一切安好,改稻為桑執行了快兩年如今也小有成效,真的為國庫充盈了近一百萬兩。”
“朝堂上下都以為這個利國利民的國策呢,卻出了這麼一檔事。可等我們下去查時,隻知蘇州知府朱懷凜,抗拒改稻為桑,後因近期汛情告急,河道卻有失修之嫌,挪用河道公款的事就此暴露,不久後他就在牢獄中畏罪自儘了。”
從目前嶽淩聽來的消息看,蘇州知府的命案隻有兩種可能了。
一,蘇州知府果然身上不清,是他為一己私利抗拒改稻為桑,最終死於牢中。
二,江浙之地上下鐵板一塊,因為和蘇州知府阻攔抗拒改稻為桑的政策,聯手設局,讓蘇州知府冤死牢獄之中。
以皇帝的角度來看,肯定是更願意相信第一種的。
畢竟改稻為桑是指定的國策,而且也有了成效,繼續推廣下去,可以充盈國庫,扭轉當下的諸多問題。隻一人死了對皇帝來說,算不得什麼事,可若是整個江浙行省都有問題,那就不是一家一戶的事了。
鍘刀鍘斷了,或許都鍘不完。
而夏守忠尋到他這裡來,很明顯,隆祐帝不是能自欺欺人,願意粉飾太平的帝王。
“今年是陛下登基第四載,這個年裡就講究一個‘四’字的避諱,還犯了這麼一樁事,當真將陛下氣得不輕。”
“為此,戴總管都從皇陵回來了,審訊錦衣衛在江浙的布置,竟也沒有半點口風紕漏。整個江浙的錦衣衛,如今都抽調回京,再行安排了。”
沒有問題,卻是最大的問題。
正四品的知府死於牢獄,竟然一點冤情都沒有,甚至在當地一點都未有百姓鳴不平,實在過於離奇了。
還是說江浙利益集團,對於當地的掌控,已經能到操縱輿情的地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