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這話當玩笑說都這麼混蛋,真實操起來估計能把老頭氣昏過去。
這麼想著,林禹成回到二樓浴室,嘩嘩地刷著牙。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他爸這麼不信任他,也是因為禹成這孩子打小就不讓人省心。
他從嬰兒時期就是高需求,隨著長大愈發精力旺盛,力氣也大,還沒上小學就強得不行,大人說一句有八句等著。
當時老頭還不搞棍棒教育,直到他一年級那年,那些孩子的家長帶著鼻青臉腫的孩子們,氣勢洶洶地找上門來。
那完全不是能有時間搞清來龍去脈的情況,畢竟一般人不會被這麼多家長同時找來,而且那些孩子確實包紮得很嚇人。
當時老頭就覺得這孩子的性格大有問題,要是再不嚴加管教,遲早闖下大禍。
當然林禹成也還口了,他說他打人是因為看到他們聚眾欺負陳盛,但是畢竟不敵對麵好多張嘴。
最後大人們為了求證,一通電話打到陳父那裡,陳父的聲音滿是莫名“沒有啊,沒聽陳盛說啊。他一直跟大夥兒相處很好的,小孩子一起玩難免磕磕碰碰,是不是有什麼誤會了?”
林禹成直接就要搶手機“你胡說!你讓陳盛接電話!你一門心思巴結佘家,你說話根本不可信!”
他爸上去就是一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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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爸當時問你了嗎?”另一邊的朱茗問。
陳盛搖搖頭“他沒有必要問我。這種問題隻有一個正確答案,就是‘誤會’。”
“那如果當時有人問你,你會說出真相嗎?”
“如果是現在的我,我會一口回答你‘不會’。”陳盛聳聳肩,“因為隻要仔細一想,就知道說出真相的結果是我和禹成一起被孤立。我把事情瞞住了,至少我還能跟大部隊交好,再替禹成牽牽線,這樣表麵工夫做到位了,說到底生意都是可以談的。”
確實是這個道理。朱茗點點頭“那如果是當年的你呢?”
“當年肯定會猶豫一下。”陳盛答得也乾脆,“他在那種情況下跳出來,跟救世主已經沒什麼區彆了。那時候我可上頭了,要真把我推到那個場合中,我可能真就不管不顧幫他作證了。但這不是沒問到我頭上嗎?等我知道的時候,他都被他爸打過了。”
“哦……”朱茗一如既往需要消化個幾秒,然後她問道,“那你這些年一定很自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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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盛侃侃而談的嘴巴一下子頓住了。
不過他很快緩過勁兒來,把話題繼續下去“多少也有點。當時我以為他再也不會理我了,我也不敢往他邊上靠。但是很快我發現以前總跟他一起的那些人都不敢和他玩了——有些是對他打人的事信以為真,被爸媽告誡離他遠點;有些純粹是害怕,覺得跟他走得近自己也會被孤立。所以我就去找他了,解釋說我不知道這事兒,他也沒理我。”
他琢磨著“後來我想了一下,我當時雖然因為沒有‘出賣’眼鏡蛇他們而成功融入了大部隊,但是畢竟是被那樣對待過,所以打心底裡有點怕他們。我覺得我之所以不自覺地想往林禹成身邊靠,其實就是去尋求保護的。一開始我還藏著掖著,擔心這樣會導致眼鏡蛇又看我不順眼,不過很快我又發現眼睛蛇雖然孤立禹成,但其實也被打出心理陰影了,所以又有點怕他。”
“之後我就肆無忌憚了。我去找他寫作業,找他一塊兒玩,反正他也沒什麼彆的朋友,我來了他就跟我玩。彆看他表麵一本正經,其實都是被他爸壓得太死了,一說到去乾點什麼小壞事,他可是比誰都心動。”陳盛說著就笑起來。
他是想起了小時候問林禹成他爸的核桃串裡有沒有核桃的事。
其實他那個時候已經發現了,林禹成就是對這些倒反天罡的事無法自拔,所以才投其所好地老提這些。
一般這種時候,林禹成還會先自我掙紮一下,好像很冷靜地說一句“關你屁事。”
但隻要再稍作引誘,來一句“可你就不好奇嗎”,他就會直接破功。
那天先是陳盛拿煙灰缸砸了一下,沒砸動。然後林禹成推開他“真沒用,看我的。”
“哢”得一聲之後,他得出結論“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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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陳盛朱茗還在車裡聊天的時候,林禹成就已經刷完牙洗好澡了。
煙味總算散去,身上舒服了不少,心裡卻還嘀咕著。
關於那些往事,他總是認為自己沒錯的——從痛打眼鏡蛇,到後麵的各種大力出奇跡,聽上去雖然離譜,但他從不內耗在判斷是非對錯上。
隻是這天,他開始琢磨,正常孩子在看到欺淩現象時真的會以暴製暴嗎,是不是有更文明一點的措施可以采取?要不是一開始就對乾壞事有特彆的興趣,會對陳盛砸核桃串的行為毫不阻止甚至欣然加入嗎?有沒有一種可能,他爸比他以為的要更加了解他,反倒是他自己沒有細揪過自己行為的內部邏輯?
他從小動畫片看多了,總覺得自己是正義的一方,是光明的代表。但是他就一定是個大善人嗎?或者說,他就一定得做個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