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是伊格納茨的名望,還是莫拉索的身份和病症,亦或是兩人之間的朋友關係,都為這場手術增添了一抹傳奇色彩。
河畔劇院在兩天前擺出了手術的介紹廣告,售價從特等座的150克朗,到最後一排的25克朗不等。然而真正公開銷售的門票隻有二到六等,並且很快在一個多小時內銷售一空,來晚的根本沒機會。
所謂的150克朗的特等席和90克朗的一等座位,早已經通過內部渠道流進了皇室成員的手裡。
一旦有皇室參與,事情就會變得複雜起來。
門口滿是私家馬車,不少人還帶著護衛守在劇場門口。因為錯過了之前的入場時間,卡維光是要從大門口走進手術室就要好一頓折騰,解釋了好幾遍才被允許入內。
他的入場和伊格納茨形成了鮮明的反比,沒有介紹詞,沒有掌聲。倒是也吸引了不少視線,隻是配上場內緊張的氣氛,總讓人覺得特彆怪異。
手術從下午兩點開始,已經持續了近一小時的時間,伊格納茨的手裡仍是一團糟。要是放到二十一世紀,恐怕早就打電話叫二線下來幫忙了。
卡維做了二十多年急診外的二三線,救過很多手術,腹股溝疝倒是頭一回。畢竟一百多年後的疝外科【1】手術已經經過了數百次改良,解剖位置明確,方法也早已成熟,基本沒什麼難度。
但那是建立在病人早發現早治療以及“補片”【2】基礎之上的。
自從加入補片以後,隻要操作得當,病人沒有基礎疾病,術後複發率連1%都不到,所有疝氣手術都離不開這個東西。尤其是那些年歲不大的普外科醫生,人生中第一次上台做腹股溝疝,學的就是帶有補片的疝氣修補術。
真要是讓這些年輕人現在替下伊格納茨,也許能快速完成手術,但術後複發率依然會高得離譜。
因為失去了人工補片,手術方式就隻剩下了一種,那就是做強行縫合。現代的縫合技術自然不會差,但真正影響手術效果的還是“縫”哪裡的問題。
以腹股溝周圍解剖的複雜程度,就算能從一團紅白中認清每一層的解剖位置【3】,縫哪裡依然是個經驗問題。缺乏經驗的人即使手法再熟練再懂解剖,也依然不確定自己的操作能否切實堵住缺口,因為可以選擇的組合實在太多了。
“伊格納茨老師,我來了。”
“嗯......”
伊格納茨兩眼盯著手術區域,手上的血跡已經裹了兩三層,還是埋頭收拾著自己的爛攤子。他沒詢問11床傷口的處理結果,顯然手邊腹股溝的情況不容樂觀。
卡維能明顯感受到手術的難度,伊格納茨顯得有些慌亂,思路也在周圍壓抑的氛圍下走進了死胡同。這時候需要及時給主刀一個喘氣的機會:“老師,需要幫忙麼?”
“......”
伊格納茨愣了愣,這才抬頭看向了站在不遠處的卡維:“哦,是你回來了啊。”
“嗯,11床處理完了。”
“好。”
暫時抽離了自己的注意力,伊格納茨稍顯輕鬆了些:“你最後選了哪種油?”
“亞麻籽油,先用著,等過幾天看看愈合情況再做評估。”卡維解釋道。
“但願結果能和你所希望的一樣。”伊格納茨看向一邊的準備區,“你自己找個地方看著吧。”
“哦。”
卡維點點頭。
手術位於劇場中央,這一小片區域被分成了操作區、準備區和兩張特等席。
操作區是伊格納茨和病房裡另一位外科醫生希爾斯待的地方,卡維能站的隻有準備區。因為剛才和那三位實習學生有了衝突,他隻能和兩位護士站在一起。
特等席是劇院擺在手術台旁的兩張加高軟墊椅,因為這裡的環境實在不怎麼樣,所以椅子的做工有些粗糙。但不管怎麼說,坐著總要比直挺挺站著舒服,而且觀看的距離也近了許多。
能坐在這兒的人身份可想而知。
“伊格納茨醫生,我弟弟情況如何了?”
開口的是坐在會場入口左手邊的一位貴婦,穿著一身華麗的長裙,手邊的扇子不停扇走身邊的血腥氣:“早知道要花那麼長時間,我就不來了。”
知道她是個急性子,坐在另一張特等席上的姑娘笑著打起了圓場:“再等一會兒吧,埃倫娜嬸嬸,伊格納茨醫生馬上就做完了。”
“你這話都說三遍了。”
貴族的身份總是特殊的,兩位嘉賓三兩句話,就把伊格納茨剛降下的血壓又重新提了起來。
而且到這兒還沒完,埃倫娜又對著手術之外的事兒一通陰陽怪氣:“也不知道我兒子什麼時候能上場,他可是一直崇拜著您啊,伊格納茨醫生。”
“您的兒子......”伊格納茨看向準備區的三位畢業生,“貝格特確實是位相當出色的醫學生,成績優異。但腹股溝疝的手術並沒有那麼容易,而且手術台上躺著的是您的親弟弟,他的舅舅。”
“你就明說他不夠資格唄。”
“夫人,您知道我並不是這個意思。”
“好吧,當我沒說,不過手術到底什麼時候能結束?”
伊格納茨歎了口氣,放下了手裡的針線,回答道:“如果夫人能讓我靜下心來的話,手術過程一定會變得更為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