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前的下午,當他站在自家門口麵對對方懷疑的時候,甚至有過用鵝毛筆筆尖戳穿維特頸動脈的想法。但和昨晚一樣,這隻是一閃而過的念頭。無論是雙方人數還是武力值的差距,他都沒有付諸行動的理由。
冤家宜解不宜結,現在有了伊格納茨做靠山,他不至於被拖進警局問詢,所以更願意把這位探長歸類為普通朋友。
“這73號還挺邪門的,今晚就搬走,還是醫院太平......”
警用馬車的速度要比普通出租馬車快許多,路上趕了不到二十分鐘就到了警局。臨下車前卡維特地找到了車夫,詢問了周邊一些情況:“對了,車夫,附近有什麼化工廠麼?”
“化工廠?化工廠都在南邊,這個方向可不對啊。”
“那藥鋪呢?”
“藥鋪的話警局前麵就有一家,挺出名的,你可以去看看。”
內外不分家,外科手術終究是一種破壞過程,需要大量內科的藥品做支持。
外科三要素裡,麻醉和消毒都和藥品有關。可惜藥品製作受限於所處年代的化工業水平,19世紀的化工剛開始發展,卡維對這個時代也不夠了解,需要做些實地考察才行。
下車後,維特一溜煙跑去了宿舍睡覺,而卡維則默默記下了藥鋪位置,然後轉身進了警局。
穆齊爾所在的解剖室在警局最裡麵的小房間,環境比起伊格納茨的那間要差上些,工具也不足,唯一能比一比的大概隻有那可有可無的通風能力。
“氣味真夠衝的。”
卡維捂著鼻子敲門進了房間,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這位和伊格納茨同歲但早已發了福的法醫:“我是市立總醫院外科病房助理,受伊格納茨老師的委托,來這裡找穆齊爾老師。”
穆齊爾上下打量著卡維,把人迎了進來。
當半夜2點,安德烈的屍體被人送進這兒的時候,穆齊爾就已經想到了伊格納茨的反應。他知道自己的老朋友有多渴望屍體,但卻沒想到對方根本沒打算親自過來。
穆齊爾坐回到辦公桌邊,無視四周刺鼻的氣味,把一整杯冒著熱氣的咖啡倒進了嘴裡:“他人呢?”
“屍體剛送到,老師應該在忙吧。”
“在忙......”
穆齊爾放下咖啡杯,翹起二郎腿,順手從抽屜裡拿出一支煙鬥。將袋子裡揉鬆的煙草裝入鬥中,壓平,慢火,冷抽,煙霧經呼吸噴吐而出,整個過程都透露出一種隻屬於老歐洲人的優雅。
時間對卡維有利,他就站在一旁看著沒有吱聲,隻是不知道該不該上去說一聲:吸煙有害健康【1】。
待煙過三巡,穆齊爾總算回過了味兒,忽然問道:“他讓你來乾嘛?”
“哦,聽說昨晚又送來了一具屍體。”卡維拍了拍口袋,笑著說道,“醫院最近非常缺屍體,老師想一起拿走。”
“行啊。”穆齊爾早想好了這件事兒,兩小時前,趁著領導剛上班那會兒就把申請報告打上去了,“屍體就在前麵的床板上躺著,60克朗就可以拿走。”
卡維順著他的手指往前看了眼,馬上回過頭說道:“能不能讓我看一眼?”
“你要看?”穆齊爾點點頭,“行,自己去看吧。”
安德烈和羅莎一樣,都被裝在一個淡黃色的亞麻布袋裡,冬天的冷空氣和多瑙河冰涼的河水讓他的屍體還沒有完全硬化,袋子上的停屍牌裡寫著和羅莎同款的內容:【意外】。
拉開布袋,卡維再次確認了他的身份,眼前這張毫無血色的肥臉就是自己的房東,安德烈·埃德蒙。
他徹底鬆了口氣,開始履行自己助手的職責。
伊格納茨花錢大手大腳沒關係,但他作為助手必須體現出自己的價值才行。考慮到解剖,屍體的價位應該與其完整程度直接相關。
如果是其他案子,穆齊爾沒可能管賣價,為給出正確死因,每具屍體都得做解剖,能賣的很少。隻是這次的安德烈被點名冷處理,解剖與否和結果沒任何關係,所以他也就懶得動刀了。
在卡維看來,安德烈要真是被人用重物狠砸後腦一擊斃命,那確實值60克朗。可事實上他的四肢、胸腹部、背部都有受傷的痕跡,血瘀和傷口都非常明顯。
靠著骨擦感【2】,四條手腳斷了得有七八處,肋骨斷了多少不好判斷,整個胸廓就像冰激淋軟化後的外層巧克力脆殼,一看就讓卡維想到了一個詞:
胸廓碎裂傷【3】。
這是隻有嚴重鈍性外傷才會出現的情況,結合四肢和腦袋的情況,實在和維特所說的失足跌倒相去甚遠。如果硬說他是跌倒致死,恐怕得從山上跌下來,並且和沿途碎石做一番親密接觸才會達到這種效果。
“20克朗。”
這是卡維給的報價,一刀直接砍在了穆齊爾的腰子上,砍得他把一大口煙全吸進了肺裡,忍不住嗆咳起來:“咳咳咳,你剛才,咳咳,剛才說什麼?”
“我說,這具屍體隻值20克朗。”(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