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每個外科醫生的眼裡,剖宮產【1】都是場大手術,從下刀那刻開始到術後一個月的時間裡,產婦的死亡率可以說慘不忍睹。
最尷尬的一點是,其他手術的死亡率都是術後大於術中,感染占了相當大的比重。而剖宮產手術恰恰相反,術中死亡率遠大於術後,死在手術台上才是她們的常態。
對患有外科疾病的其他民眾而言,他們還有的選。除非結局必死,否則沒人願意躺上那張滿是血跡的手術台。
但對產婦來說,她們沒的選,剖宮產是婦女難產和前置胎盤【2】時的唯一解。如果不做手術,難產和前置胎盤大出血都會造成胎兒死亡,這時候死一個母親反而成了“好消息”。
剖宮產的存在,總會時不時提醒那些稍有些成就感的外科醫生們,他們雖然擺脫了烙鐵止血的黑暗年代,可手裡緊握的蠟燭油燈的光亮依然有限,前方依然一片混沌。
所以許多人隻敢守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不願意碰剖宮產。
當然,這個年代永遠不乏逆行者。他們明知結局不好,但麵對必死的局麵,還是把一部分壓力攬在了自己肩上,希望帶著孕婦們和命運搏上一搏。
伊格納茨就是其中之一。
不得不說勇氣確實可嘉,但現實卻很殘酷。
連他自己都不記得之前嘗試過多少次剖宮產,最近那次,孕婦直接死在了手術台上。當時他把怒火發泄在了那些實習醫生的身上,但伊格納茨心裡明白,這種手術本來就是九死一生。
在沒有縮宮素【3】、沒有強效止血劑、沒有適當的子宮縫合手法,剖宮產會造成難以遏製的術中大出血。就算切掉了子宮和附件,大出血過後虛弱的身體也很難抵擋術後感染的攻擊。
“所以說,我們的速度一定要快!”
就在卡維和穆齊爾互相砍價的時候,伊格納茨已經拉著赫曼、希爾斯以及那三位實習醫生一起做起了解剖工作。在這場難得的練習中,速度成了他一再強調的首要重點。
“我的目標是在三分鐘內做完全過程。”伊格納茨看向身後五位同僚,“到時會有產科助產士協助,但你們作為助手和預備助手一樣需要練習。”
為了治療這位孕婦,順利拿下剖宮產手術,赫曼和希爾斯都做了不少準備。
“老師,子宮縫合困難,愈合非常差,是否在娩出胎兒後把子宮切掉?”
伊格納茨手裡捏著手術刀,眼睛看著羅莎的屍體,搖頭道:“諾拉還很年輕,才19歲,直接切掉子宮太可惜了,我希望嘗試一下子宮切口的縫合。”
希爾斯一驚,連忙出聲告誡:“兩年前,隔壁莫洛醫生做的剖宮產就是因為縫合出現了問題,孕婦失血過多。幾天前的也是因為縫合和止血的問題,孕婦......”
“那例剖宮產就是我做的,我當然知道。”伊格納茨沒什麼反應:“所以我剛才說了,速度一定要快。”
“我去看過,他的速度已經很快了,用了不到3分鐘就縫合上了子宮,總過程控製在了10分鐘以內。”
“那我們就把縫合子宮縮減到2分鐘。”
希爾斯還是覺得不妥,繼續說道:“不,這不是時間上的問題。到時候脹大的子宮會源源不斷地把鮮血灌進她的腹腔,鴉喙鉗【4】可夾不住整個子宮啊。您的眼前是一片血紅,這怎麼縫合?”
“所以我讓醫院特地購買了一個手搖式吸引器【5】,德國產的。”
“那條管子我看過,流量雖然比之前的那根要大,但還是不足以應付剖宮產的出血量。隻需要不到10秒的時間,她的腹腔就會充滿粘稠的血液,到時......”
這時身旁的赫曼輕輕推了他一把,順著那句話繼續說了下去:“到時,你和伊格納茨老師隻管動手,我在旁邊搖快一些就是了。”
“搖快了也就......”
“你還不信我?我最近可一直在練啊。”赫曼笑著露出了自己的上臂肌肉,“隻需要半分鐘就能解決1升水了。”
伊格納茨總算抬頭看了眼希爾斯:“說那麼多廢話還不如快點練,天知道那姑娘什麼時候就要生了。”
......
即使是身材再曼妙的姑娘,在死亡兩天後也難保有原來的模樣。何況羅莎的臉早就爛了,能看到明顯的瘀腫和四散破裂的傷口。要不是奧地利2月底的天氣還沒轉暖,那些煩人的小蟲子就會陸續光顧她的臉頰。
兩塊粗布遮蓋住了她的上半軀乾和腿腳,隻露出了平坦緊實的腹部。
伊格納茨的手術刀落在了臍上約6c處,取中線旁切口,輕輕向下劃至她的小腹。三兩刀進入腹腔後,拉開纖薄的脂肪和肌肉,開始尋找子宮。
他們要做的剖宮產和現代改良多次後的很不一樣,被現代人稱作古典式剖宮產【6】......之前更早的“古早式”剖宮產。取切口與古典式類似,但因為操作手法粗糙太多,又沒經過像樣的練習,過程會顯得非常淩亂。
如果再把手術對象換成死了兩天的屍體,血液凝固,組織毫無彈性和溫度,場麵看著異常空洞,畫麵也更割裂。
“沒懷孕的子宮太小了,還沒有血,很難模擬出手術時的那種感覺。”
希爾斯推開冷冰冰的腸子,儘量給主刀騰出手術位置。赫曼則蹲在一邊漲紅著臉,瘋狂搖著吸引器:“已經過去2分鐘了,是不是可以縫合了?”
“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