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又去他畫室了?”
“也不一定是畫室,可能是去些彆的地方。”貝格特解釋道,“還不是為了林業局要求的城市公園雕像,漢斯先生說需要激發一下靈感,讓我們陪陪他。”
他走到桌邊坐下,戴上方巾,拿起刀叉,剛要去切盤子裡的香腸便被克裡希瞪了一眼。
“哦,父親......”
“這是規矩。”
貝格特沒辦法,隻得坐正了身子默默禱告:“天主,我們為您賞賜的一切,感謝您。願光榮歸於父、子及聖神,起初如何,今日亦然,直到永遠。”
埃倫娜見兒子確實餓了,便讓仆人切了塊豬肘肉送了過去:“這是泰德先生專門吩咐廚房做的,快嘗嘗。”
“真香!”
晚餐並不熱鬨,父親在場,貝格特不敢放肆,刀叉的聲音被嚴格限製在了最低限度。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儘快把眼前的食物一掃而空,然後上車火速去往約定好的地方。
可惜今天注定是他倒黴的日子,克裡希隨後的一係列提問都正中紅心。
“那個匈牙利人怎麼樣了?”
“挺好的。”
“得的是什麼病?”
“用醫學用語來說是,嚴重的‘食物相關性口腔黏膜炎’。”貝格特咽下一口蘑菇湯,又往嘴裡塞了一大口火腿,繼續說道,“不過後來蔓延到了咽喉,還出現了短暫的窒息......”
“天啊,那麼嚴重?”埃倫娜沒想到事情會這樣,急忙問道,“窒息也能治好?”
“能啊,當然能了!”
貝格特解釋得格外認真,將自己看到的學到的都一股腦說了出來:“......當時伊格納茨老師拿出那些器械的時候,納雅看得眼睛都綠了,哈哈哈,肯定是嚇壞了......哦,我忘了,我不該取笑她的,但實在有些忍不住......哈哈哈~”
“哦?那些器械很有用麼?”克裡希似乎也來了興趣。
“如果不像拉斯洛先生那般嚴重的話應該會很有用吧。”貝格特說道,“伊格納茨老師最後選擇了切開他的喉嚨,因為鼻咽都堵住了,隻能從脖子這裡進出空氣。”
原理不難理解,父母二人很快就聽懂了,但兩人卻做出了截然相反的兩個反應。
埃倫娜表現得很激動:“所以這些器械你都用過了?”
“這......”貝格特的心情瞬間跌到了半山腰,“母親大人,主刀是伊格納茨老師,我隻是個幫手,上次舅舅手術的時候就和您說過了。”
“幫手就不配用器械了?”
“我用了,他用什麼?”
對付埃倫娜,兒子自有一套說法,基本按著套路走準不會錯。可麵對喜怒不形於色的父親,他就有點招架不住了。
“兒子做了伊格納茨的助手,已經比上次進步了,沒必要逼得那麼緊。”克裡希一上來先站在了貝格特的角度勸起了自己的妻子,然後才突施冷箭,“對了,你和伊格納茨兩個人就搞定了這台手術?”
這個問題比埃倫娜還惡心人,讓貝格特又想起了卡維。
也不知是自尊心作祟還是陡然間的心血來潮,他想到了撒謊,或者用更準確的說法來說就是隱瞞。隱瞞掉卡維什麼時候去的莊園,或者更直接一些,隱瞞掉卡維去過莊園。
這個想法很快從種子的狀態長成了參天大樹,控製貝格特做出了一個讓他後悔的決定。
“對,就我和伊格納茨老師兩個人。”
“哦?”克裡希第一次放下了手中的報紙,“你都做了些什麼?”
“讓我想想。”其實貝格特已經後悔了,但此時已經無法回頭,隻能一根筋走到底,“幫忙壓住拉斯洛先生的半邊身子,然後需要做傷口處的牽拉和鉗夾止血。”
“不錯,很不錯的進步。”克裡希點點頭,“那手術進行得成功麼?”
“挺成功的。”
“哦?你之前還說是個相當危險的手術,還是奧地利外科醫生們都不敢做的手術,竟然能進行得那麼成功?”克裡希一步步挖著陷阱,“我覺得伊格納茨已經足以和英法那些頂尖外科醫生媲美了。”
“我覺得也是,伊格納茨老師技法純熟,判斷準確又足夠大膽。”貝格特並沒有察覺到什麼,繼續說道,“聽說法國佬的氣切手術隻有不到40%的成功率,都是彆人吹出來的。”
“唉,這些可惡的報紙記者。”
忽然克裡希一把丟下了報紙,直搖頭:“做了如此優秀的手術,挽救了奧地利與匈牙利之間的橋梁,這些害人精竟然還在詆毀他。”
“詆毀?詆毀誰?”
“還有誰,當然是伊格納茨男爵。”
克裡希指著一段文字,繼續說道:“比如這一段......想來,我們奧地利有史以來最偉大的外科醫生,雖然在新型手術領域又邁出了堅實一步,但似乎仍缺乏了一些運氣......”
貝格特兩眼看著報紙,腦袋一片空白,然而克裡希的話還在繼續著。
“對了,還有這一段......在外科領域我們依然人才匱乏,僅靠伊格納茨男爵一人獨木難支。甚至於被我們奉為至寶的男爵大人也差了英法德一大截,再看看那些所謂的後輩們,國內外科前景一片慘淡......”
克裡希神情激動:“手術都成功了,還說他運氣不好。明明我的兒子都全程參與進了手術中,卻隻字不提,我看他們為了博取大眾的眼球什麼都敢寫!”
埃倫娜沒看過報紙,反而更加共情:“小報記者而已,再說了,這次手術是在拉斯洛莊園裡進行的,就算是......”
母親雖然不知情,但卻能明顯感受到父子兩人的神態變化。
兩人的神態從剛才就在改變,父親從群情激奮很快就恢複了冷靜,並且轉而把視線全放在了兒子身上。可兒子呢?從剛剛的激動,到現在愣在桌邊,隻用了不到短短1分鐘。
“怎麼了?”
“沒怎麼,隻是說到了他的痛處吧。”
克裡希把報紙遞給了埃倫娜,小聲責備到:“做不到就做不到,何必強求自己呢。當初你要選擇外科我就極力反對,現在看來我的決定並沒有錯。”(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