闌尾手術來得快,去得也快,一旦抓到了闌尾,在熟練的外科醫生手裡,切除關腹的時間一般不超過10分鐘。【1】
19世紀的闌尾手術非常爛,但不管如何有一點仍然值得肯定,那就是術前的準備工作。
因為無需卡維提醒,也不需要擔心醫生們的臨時起意,包括莫拉索、阿爾方斯和神父在內的大多數人,都會隨時準備好自己的腸道,保證外科醫生一刀切下去後看到的是夾帶了些許綠色藥渣的鮮嫩管腔,而不是像泥石流般向外湧出的糞便。
在當時,灌腸確實是件很神奇也很常見的事情,施密特神父堪稱其中的代表。他的術前準備工作,已經超出了一般認真的範疇。
神父自認為腹痛是撒旦奸詐肮臟的把戲,從發病尹始,就把用來日常淨化身心的灌腸次數,從每天兩次提升到了四次,以保證能驅趕走這隻惡魔。
對施密特而言,這是一場屬於他的聖戰。
隻可惜灌腸用的藥汁還不夠給力,尹格納茨和卡維隻能強行入場幫忙。
切掉的闌尾確實夠壯觀,實際長度或許還要比卡維預測的再長一些,恐怕得有7-8cm。這在他穿越之前也是從沒見過的情況,確實算得上是個記錄了。
“赫曼,接著......”
卡維提著殘端留下的縫合線和另一邊的鴉喙鉗,把整根闌尾丟進了提前準備好的器皿中:“彆急著扔,留著有用。”
“是要做病理吧。”
“對。”
術後病理是個重要環節。
靠肉眼去觀察臟器變化會變得太過主觀,缺乏特異性。隻有從具有極強特異性的細胞層麵入手,才能明確這些發病的臟器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如果隻是普通發炎潰爛的闌尾也就算了,卡維不強求,但這次的闌尾炎鼓成了一個肉包,需要做成切片好好放在鏡下看看,這也是卡維接觸尹格納茨顯微鏡的好機會。
找到闌尾,切掉闌尾,接下去就是殘端縫合,這對尹格納茨來說就是個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工作。他肯定做不到現代意義的荷包縫合,但還是能用縫合線輕易將缺口縫補起來。【】
在縫合時,他倒是頗有心得:“闌尾已經切除,現在要做的是縫合缺口。在這裡,普通外科醫生或許覺得沒什麼,做個簡單縫紮就行了,但我卻一直在做雙重結紮。因為經常會有用羊腸線縫紮不牢,導致術後此處發生腸瘺,病人死亡的病例發生。”
這話倒是不假,而且荷包縫合在1世紀的循證醫學中也不是必須的了......【3】
手術是個團隊遊戲,它的完成少不了所有人的努力。
即使二次麻醉所需要的技術含量再低,卡維也沒辦法一手捏著闌尾做縫合,一邊用腳去給神父做麻醉。況且麻醉本身就有危險性,除了控製劑量,還需要隨時隨地注意神父的心率、呼吸,以及預防嘔吐後的誤吸。
赫曼的功勞有目共睹,但手術結束後,觀眾的掌聲還是全撒給了作為主刀的尹格納茨。
這是每個外科醫生都必須經曆的沉寂期和積累期,主刀永遠隻有一位,在幕後做些打雜工作總是難免的。
所以,相比一心想要站上主刀位子的希爾斯,能穩住心態默默練習增加經驗的赫曼更讓卡維滿意。
而卡維自己則無所謂這些掌聲,昨天的剖宮產已經讓他耀眼了一把,適當讓出些榮譽也未嘗不可。而且這種謙讓也不是白送的,他完全可以從尹格納茨手裡撈回一些好處。
畢竟尹格納茨自己也清楚,讓他得到這些掌聲的原因,還是在於卡維剛開始對闌尾位置的判斷。
這些都是其次,現在真正需要注意的還是術後處理。
尹格納茨把敞開著肚子的神父交到了卡維手裡,意思是讓他做最後的關腹縫合。但在卡維的思維裡,手術根本沒有結束,在關腹之前還有最後一道工序:清洗腹腔。
19世紀外科之所以拉垮,很大程度上源於傷口沒有消毒,加上口罩、手套的缺失,讓手術切口完全暴露在了細菌之中。
在這種防護近似於0的外科環境下,又是那麼誇張的17cm大切口,就算在現代有抗生素和嚴密消毒的加持下依然會有感染風險,所以術後的傷口和腹腔的清洗工作變得尤為重要。
清洗腹腔是腹腔手術的常規操作,
膿汁就藏在腹腔裡,隨時會感染闌尾切口,也會造成腹膜刺激,不清洗腹腔這手術就和沒做一樣。
就算撇開這些不談,切口造成的滲血和滲液都是細菌的培養皿,隨時會形成新的感染灶。
清洗無非就是灌入大量生理鹽水,來回抽吸幾次就行。
但對於19世紀,清洗肚子是個非常奇怪的做法,而且這裡並沒有真正意義上的無菌生理鹽水。
沒有生理鹽水,卡維隻能自己配,好在進出劇院的都是上層名流,水管裡流淌而出的是神聖阿爾卑斯山脈的雪融水,至少比膿液要乾淨些。
趁著尹格納茨接受掌聲,而他自己做收尾工作的機會,卡維找到了赫曼:“赫曼,去,打盆清水來。”【4】
赫曼有些驚訝,但也隻是驚訝而已。常年跟在尹格納茨身後打雜工,讓他的身體動得比腦子更快。等意識到卡維的要求不同尋常的時候,自己已經轉身走去了準備室。
進出劇院的都是社會上的貴族名流,自來水管道裡流淌的也都是阿爾卑斯山上的雪融水。如果加上觀眾休息室的食鹽後,就能兌成足以媲美生理鹽水的替代用品。
當然,理論上來說加溫後的生理鹽水更好,但條件有限,隻能湊活著用了。【】
此時的尹格納茨正在擦著帶血的雙手,享受著觀眾們的掌聲。。
在回答了幾個醫學相關的問題後,替代了瓦雷拉的新人記者格雷格擠到人前,搶到了提問權:
“尹格納茨醫生,恭喜您又成功完成了一例腹腔手術。我是日報的外科專欄記者,想采訪您幾個問題。”
“格雷格?”尹格納茨聽著這個陌生名字有些驚訝,“瓦雷拉呢?”
“身體不太舒服,所以在家裡休息呢。”
“哦,想問就問吧。”
“現今歐洲外科醫學界是不是對闌尾炎的研究並不多?”格雷格問了一個很奇怪的問題,“我查過許多文獻資料,這方麵的病例報道非常稀少。”
“那說明你查錯方向了。”尹格納茨解釋道,“英法德那些外科醫生大都把闌尾炎歸並進‘盲腸周圍炎’的範疇裡。”【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