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維遠沒有他自己說得那麼仁慈,但說要給它們開葷也是事實。因為桌上滿滿一袋腰子中,真正有用的部分隻是上麵連帶著類似脂肪一樣的組織,腰子本身對他來說反而是累贅。
腰子也就是腎,因為很難去除它的氣味,在大多數歐洲地區都沒銷路,基本就是被直接廢棄的東西【1】。
所以在屠宰牛羊的時候,屠戶會連帶著輸尿管、膀胱的整套泌尿係統器官一起切下扔掉。卡維不僅給了錢,還幫忙處理了這些沒用的東西,算是一舉兩得。
前提是要保證腎臟上方那塊組織完好無損。
如果說承擔了抗生素、局部止痛、染色示蹤三大方麵的亞甲基藍,是能摸一摸現代外科門檻的神藥。
那這塊包含了糖皮質激素、鹽皮質激素和兒茶酚胺的腎上腺,則是能極大拓寬外科手術受眾人數,將外傷急救眼中的“隻能等死”真正推入了“還可以救一救”範疇的另一種神藥。
當然,現在它離神藥還差了一大步——提取。
因為無需顧慮周圍血管,腎上腺的剝離進行得非常輕鬆,就算毫無外科手術基礎的薩瓦林也能輕鬆完成。卡維看著他快速處理腎上腺的動作,很是欣慰:“現在你已經學會了怎麼切除腎上腺,讓我們更進一步吧。”
薩瓦林似乎又體驗到了醫學院沒能動手過的解剖,沒有意識到前方正有一個大坑在等著自己,“更進一步?什麼意思?”
“咱們來切活的腎上腺。”
“嗯???”
卡維轉身看向身後的籠子,同時視線也從桌上那攤子腎上腺移開:“為了研究腎上腺在生理學上的具體功能,檢驗腎上腺對生命活動的重要性,我們需要切除某隻田鼠的雙側腎上腺。”
薩瓦林的臉色肉眼可見地在發生變化:“為什麼?為什麼要切腎上腺???”
“我不是說得很清楚了麼,是為了......”
卡維又準備把剛才那段話重複一次,薩瓦林連忙打斷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意思是研究腎上腺素,為什麼一定要把腎上腺切掉?”
“那不然怎麼研究?”
“你,你可以......”
薩瓦林確實找不到什麼好辦法,因為在什麼都沒有的19世紀,切掉腺體本身就是研究腺體功能的唯一辦法。其實就算到了1世紀,切除腺體也是直觀感受腺體功能的最好辦法。
“東西隻有失去之後才能知道它的珍貴。”卡維可不管那麼許多,已經走到籠子邊挑起了手術對象,“母鼠要承擔生育責任,這次就選公鼠吧。”
“你彆急,讓我再想想......”
“選誰呢?馬克?裡瓦爾多?托雷?還是......”
“你等等!
!”
“怎麼了?”卡維手已經搭在了籠栓上,“我忙了一晚上,快點搞定還得回去補覺呢。”
“手術太痛苦了,這比人道處理還要折磨。”薩瓦林急了,“肯定還有彆的辦法的,再讓我再想一想。”
連夜解剖屍體讓卡維耗去了不少精力,春天的陽光讓疲倦感慢慢爬上肩頭,卡維連著打了兩個哈欠,懶得和他再廢話:“實驗室我做主,這是之前合作合同上簽好的,請薩瓦林先生一定遵守。”
說罷他就戴上防咬厚布手套,從籠子裡抓了隻田鼠出來:“就你了,托雷。”
在這兒工作了那麼久,薩瓦林早就不是之前的薩瓦林了,看著這群田鼠雖然也有感情,但現在也遠談不上多悲傷。他想爭一爭的除了田鼠們的生存權之外,還有一份應該屬於自己的主導權。
薩瓦林沉住了氣,取出做動物解剖的硬木板、燒杯、酒精燈、台秤、乙醚、酒精和一些存放在這裡的解剖工具:“為什麼一定要研究腎上腺素呢?”
是啊,為什麼呢?
卡維抬頭看了眼天花板,想到了個理由:“昨晚上的夢裡,我發現全身的精華都彙集在了腎上腺裡,所以就這麼做了。”
“你昨晚上不是通宵解剖屍體麼?”
“哦,那就是前天晚上。”
卡維將托雷放進了倒扣的大燒杯中,往裡塞了一團浸有乙醚的紗布條。待它麻醉後,用繩子把四肢固定在了硬木板四角的小凸起上:“為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手術,以及手術後的觀察。”
“隻是切掉腎上腺而已,又不是其他重要臟器。”薩瓦林也和其他醫生一樣,沒把這個小腺體放在眼裡,“我擔心的是它能不能熬過手術。”
“重不重要等手術完了慢慢觀察就知道了,至於手術,請彆質疑我的外科能力。”
卡維按照流程,做起了剃毛備皮和消毒工作:“這不是人,隻是一條腹部縱切口,死不了的。”
薩瓦林知道他手術了得,也沒再反駁下去。他本想回避手術,去處理那些剝離下的腎上腺素,誰曾想卡維卻把他拉到了實驗桌邊:“你得給我當助手。”
憋屈了那麼久,薩瓦林終於找到了回擊的點:“這手術也要助手?”
“確實不需要,但我得保證你能學會。”卡維點著了酒精燈,讓他把生理鹽水燒溫熱,說道,“因為實驗不隻需要一隻田鼠,為了保證實驗的足夠客觀性,還得準備起碼10隻類似的田鼠。我沒那麼多時間泡在這兒,工作隻能你和他們倆來完成。”
“切了一個還不夠?”
“萬一是慢性失血呢?萬一是腸子漏了呢?你怎麼知道這不是因為手術損傷造成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