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軍營內部的環境管理,卡維已經縮減到了最低程度。
按照真正部隊的衛生標準,需要顧慮到的地方非常多。除了之前說過的水源問題,最重要的就是防傳染病,做好必要的消毒工作後還要防各種蚊蟲毒蟲,應對好叮咬傷,最後才是滅鼠。
除此之外,還要考慮很多細節。
軍醫絕不僅僅是處理外傷,搞定疾病就行了,還需要做好各種情況下的衛生保障工作。
徒步行軍、夜行軍、過度疲勞、長時間噪音、火藥廢氣影響、炮兵的腰腿疼痛、爆震聲損傷、坑道煙塵、防潮降濕、糞汙處理都需要考慮。此外還有食物的營養問題,以及一大堆野外中毒和層出不窮的內科疾病。
滅鼠是卡維強調了很多遍的首要項目。
雖然他們不明白,甚至把老鼠當成枯燥兵營生活中有趣的一部分,但在卡維的要求下還是照做了。
真實世界裡的老鼠可不是《貓和老鼠》裡的jerry,它們會出現在任何一處有食物的地方,瘋狂撕咬然後生下一堆孩子。
戰爭本身就需要儲存大量食物,所以在儲存食物的地方需要挖好防鼠的溝、坎,修築防鼠牆,倉庫底層和周圍都需要鋪好厚厚的尖銳碎石墊層。【1】
“之前做過實驗,隻要圍牆埋深30厘米,表麵做到足夠光滑就能有效保護食物和器械倉庫。”卡維畫著草圖,說道,“如果底層鋪好尖銳的石子,外圈加上埋了水缸的溝渠,應該就能確保萬無一失。”
伊格納茨和赫曼知道保護食物的重要性,因為法奧戰爭時期他就碰到過食物短缺的情況。
甚至乾肉和蔬菜都能勉強供應上,可就是缺麵包,極度地缺麵包,其中就有相當一部分原因是老鼠造成的。
可除了倉庫,卡維要求的是所有醫院、兵營、救護所都做到這種程度,而且還需要每1㎡放一個捕鼠籠。這是一個浩大的工程,也需要花費一大筆預算。
他們不理解為什麼要這麼做,直到卡維說了“黑死病”。
其實還有很多其他傳染病和老鼠有關,流行性出血熱、恙蟲病、斑疹傷寒、森林腦炎、鉤端螺旋體等等。但對歐洲人來說,黑死病遠比那些傳染病要來得恐怖,沒有任何疾病能和它相提並論。
“黑死病和老鼠有關?”
這顛覆了伊格納茨和赫曼對瘟疫的理解,畢竟曆史上對鼠疫耶爾森菌的發現還要再過30年左右。就算卡維已經發過了微生物論,但反響並不好,對細菌的了解仍需要一點時間才行。
“說說法奧戰爭時期帝**隊士兵的患病率吧。”卡維喝著咖啡,說道,“老師應該做過統計吧?”
“大概在%左右。”伊格納茨回答道,“當時前線幾家中心醫院的病人數量超過了4000人,一場重大戰鬥不僅會增加傷病人數,還會在一定程度上增加病人數量。”
“很正常。”卡維說道,“因為屍體對我們來說是屍體,但對老鼠而言,則是最可口的美食。”
伊格納茨又回想起了一些不太好的回憶【】:“我覺得現在總醫院滅鼠小組的人數足夠防住老鼠了。”
“希望如此吧。”
卡維想起這四個月的準備時間就頭疼,單是拿過軍醫處後勤的管理權就用了不少時間,而接過來的完全是個爛攤子。
自己在市立總醫院做出的各種改變,看似驚豔了不少人,但如果放開範圍,這種改變所帶來的影響非常小。在維也納,能真正信任自己,肯根據自己的想法來做的人也就集中在市立總醫院而已。
艾丁森的理論知識依然老舊,對於醫院的認知仍停留在了拿破侖戰爭時期,甚至都沒有參考克裡米亞戰爭的想法。
最關鍵的是,他完美繼承了德意誌人民宛如鋼鐵一般的性格。這種性格能帶來不一般的長期工作效率,但在接受新事物時就會遇到各種各樣的困難。
他高舉瘴氣大旗,不認可任何對醫院的改動。
經過長達半個多月的爭吵之後,弗朗茨索性把兩人分開。北線的所有醫院按照卡維的想法做出改革,而艾丁森坐鎮維也納,南線和之後可能出現的西線戰場中的所有醫院堅持原先的那套係統。
“等到了總醫院後,我要做一次徹底的檢查。”卡維說道,“其他前線的救護站,我管不著,但至少這家總醫院不能有老鼠。”
“知道了。”
“接下去是對那些瘟疫的防治。”卡維再次解釋了被他歸類進瘟疫範疇的那些疾病,“痢疾、傷寒、霍亂、腦炎、出血熱、斑疹傷寒,我先說這些。之前說的都是基本操作,接下去我需要解釋的是更細致的部分。”
赫曼肯定是聽卡維的,但伊格納茨不一樣,他要有主見得多:“你說這些都是微生物造成的?”
“畢竟是我寫的論文,我本人自然認可論文的觀點。”卡維辯解道,“按照微生物論中所闡述的微生物多樣性,每種微生物都有它獨特的生活方式,也會按照生活方式產生一種獨特的疾病疾病。”
“所以每一種疾病都對應了一種微生物?”
“至少傳染性的瘟疫是這樣的,比如手術切口處的球菌,產褥熱的鏈球菌,這些以及被我和科赫的實驗證實了。”卡維說道,“我們應該慶幸,科赫沒有因為這場戰爭回到自己的國家。”
現在包括柏林化學研究所在內的所有人都隻把科赫當成一位普通的醫學院學生,隻有卡維知道科赫的價值。
伊格納茨忍不住抬頭掃了眼周圍空蕩蕩的車廂,希望能從透明的空氣中發現一些微生物的蹤跡,但這肯定是不可能的:“隻需要阻止住那些微生物就能減少疾病的發生?”
“理論上來說,是這樣”
“那防治疾病的發生也太簡單了吧。”
“事實上並非如此。”卡維歎了口氣,看了眼掛鐘,“說完這些還得說一些特殊戰傷感染的情況,時間有限,抓緊時間吧.”
19世紀的戰場醫療水平完全無法和經曆了一二戰洗禮後的軍事醫學相比,曆史上奧地利的軍醫係統根本無法入眼,但那也代表了歐洲的平均水平。
比起更先進的英法要差上一截,卻已經走在了大多數國家前麵。
絕大多數醫生在培訓中隻學到了些皮毛,可就算如此卡維那四個月也沒有白費,他的藥品和外科技術正在深深影響著這支團隊。而對那些可以獨當一麵的主刀醫生而言,這四個月所帶來的進步是他們好幾年都未必能得到的。
比爾羅特就是最好的例子。
3歲的年紀就已經成為了外科學院的副院長,靠的是他卓越的外科知識水平和豐富的臨床工作經驗。當然最重要的還有他不斷挑戰自己的創新能力,和敢於嘗試新手術的勇氣。
比爾羅特也並非全無缺點,在卡維眼裡他是外科腹腔手術的鼻祖,開創了一係列普外科手術,但同時因為對微生物的觀點不同,在許多問題上都和卡維“作對”。
比如在軍隊醫院模式上,他就堅決反對了卡維提出的新模式,同時他也反對艾丁森堅持的舊模式。
比爾羅特提出將醫療資源化整為零,隻做每個步兵團甚至步兵營所屬的獨立醫院,而非像陸軍總醫院那樣的大醫院。理由其實很簡單,總醫院的死亡率要大大超過此類獨立小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