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了解高燒就需要了解標準體溫,確定人類標準體溫的時間其實並不遙遠,就在1年前【1】。所以卡維《體溫計》一文也算趕上了潮流,隻不過離正式推廣還有很長一段距離要走。
因為就像奧洛克所說,高燒不像低燒,完全可以靠手上的感覺來判斷。
麵對高燒,以前醫生能做的並不多,無非就是對症降溫而已。因為尋找病因需要基於基礎醫學理論,缺乏理論就缺乏病因診斷,也就無法對因治療。
在降溫這條路上,每個階段的醫生都有不同的理解,19世紀算是一個降溫方法急劇變革的分水嶺,因為發現並明確了水楊酸降溫的效果。
奧洛克並不傻,也不是不知道水楊酸退燒的效果,隻是此時的水楊酸仍然有著致命缺陷。許多病人可能燒沒退乾淨,胃腸就被這種藥物燒好幾個洞出來。
胃出血和穿孔肯定比高燒更難應付,一旦出現就基本判了死刑,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大聲質疑,然後選擇不用。
奧洛克作為一名對病人儘心負責的內科醫生一直都站在質疑的一方,對於水楊酸的使用極為謹慎。當然謹慎使用並不是不使用,當遇到病人高熱難退的情況,他還是會大概率選擇水楊酸。
然而眼前這個病人的情況有些特殊。
連續第四天的高燒,驅風劑使用無效,腸胃不好成了難以使用水楊酸的負擔,這些都是使用“母雞”絕招的適應症。
卡維很好奇,怎麼也想不出奧洛克會如何處理母雞,然而結果卻非常的簡單直接......
“這是最後的手段了,如果連它也治不好......”奧洛克接過了被五花大綁的母雞,又從護士手裡接過一把手術刀,“請扶好他的頭。”
護士把病人乾硬的頭發往上壓,露出額頭,然後兩手穩住他的腮幫子。隻見奧洛克將母雞提到半空,背朝他的額頭,然後手起刀落,一擊紮穿了母雞後背的肌肉。
卡維對雞的解剖並不熟,但這一刀不中心臟也能輕易攪爛大血管。
隻見母雞慘叫幾聲,身體不斷掙紮著,溫熱的血液開始湧出傷口,從鋒利的刀刃旁緩緩流出,一滴滴滑落在病人的臉上:“母雞的血能起到祛除高熱的作用,然後再用冷水清洗一下......希望能有用吧。”
物理降溫?
可雞的體溫比人高啊......
或許降溫本身靠的就是最後清洗血跡的冷水。
卡維愣愣地看著這一幕,吐槽之餘心中不免感慨道:這大概就是19世紀的生物製品吧。
如此療法顯然沒有任何科學依據,對於仍處於混沌之中的內科而言都有些過分。但卡維依然沒辦法說奧洛克是庸醫,時代的局限性讓他難以處理許多病症,也讓他能在某些領域比卡維處理得更好。
畢竟現代外科也同樣是一個卡在頭上的箍圈束縛著卡維。
“下一位是昨天被蛇咬了的衛兵。”護士和奧洛克交換了病曆,說道,“本來要轉外科的,不過對方床位緊張,隻能留在這兒。”
“哦,現在傷口怎麼樣了?”奧洛克問道。
“有些紅腫,不過不算嚴重。”護士掀開了繃帶的一角,看了兩眼說道,“蛇毒沒有發作,他也沒有出現高燒,一切順利。”
“嗯,好的。”
奧洛克隨便在病曆本上寫了兩筆,看了眼卡維:“卡維醫生,你是外科醫生,他的腳踝有三道傷口,你能不能給點意見?”
衛兵的腳踝上纏著厚厚的繃帶,能明顯看到滲出的暗色乾硬血跡。他和嫌棄傷口的兩位醫護不同,俯下身子徹底解開了繃帶。眼前是明顯的三道嚴重的銳器傷,而非蛇咬傷。
卡維馬上意識到奧洛克這麼做的原因:“奧洛克醫生直接切開了皮膚放血?”
“蛇毒太過凶猛,普通解毒劑難以起效,隻能第一時間放血。”奧洛克解釋道。
“這可不是普通切開放血啊......”
“普通的放血成功率很低,隻有徹底切除傷口周圍組織,然後采用火罐法才能在短時間內吸出大量血液,緩解蛇毒發作。”奧洛克歎了口氣,“雖然我的解剖知識並不出色,但還是能分辨出皮膚、肌肉和血管的。”
“火罐?”卡維在其中聽到了一個很熟悉的詞彙,“奧洛克醫生也會拔火罐?”
“這是正經內科治療方法,當然得會!”奧洛克知道卡維是半路當的醫生,埋汰道,“隻需要取一張在烈酒裡蘸過的紙,然後在酒杯中點燃,將酒杯倒扣在傷口上,就能做到快速放血和吸出毒素的作用。”
這大概就是19世紀處理蛇毒的最好辦法,完美契合了放血療法,比起草藥和用嘴吸出要乾脆也徹底得多。
要是換成卡維自己遇到這樣的病人,或許最後也會這麼乾,但中間肯定要經過一番思想鬥爭。而在蛇毒麵前,時間就是生命,短暫的停頓或許就已經錯過了最佳處理時機。
“奧洛克醫生應對得很不錯......”卡維看著眼前的傷口,問道,“對了,放血後有沒有做消毒處理?”
這是他最關心的,也是奧洛克這次培訓唯一學以致用的東西:“我完全按照《軍醫手冊》上的要求做了消毒,用石炭酸取代了烙鐵。然後我再使用半杯白蘭地,每1分鐘一次,倒在傷口上。最後選擇芥末膏或者浸潤過氨水的棉布片放在胸口上,抵禦蛇毒帶來的睡意。”
“氨水和芥末膏是用來乾嘛的?”
“保護他的心臟。”
“......好吧。”卡維微微點頭,“外科方麵的處理做得很好。”
“那就好。”
雖然最後氨水和芥末膏的處理顯得多餘,但之前的步驟還是正確的。在沒有酒精的前提下,使用白蘭地也算一種低效替代品,反正有石炭酸兜底已經相當不錯了。
這也讓這位士兵的傷口顯得不那麼嚴重。
“不過,傷口開得太大了,沒有縫合會很難痊愈。”
“我們內科沒有縫合用的針線。”
“沒關係,我一般都用自己帶來的。”卡維回頭看向身後的護衛隊長,接過他遞來的手術器械箱,“隻需要稍微做個縫合,然後再用石炭酸繃帶包紮即可。”
奧洛克是很純正的內科醫生,保守、固執、對外科充滿了不屑和敵意。但此時的卡維不論軍銜還是軍醫處職位都比他強,該說的奉承話還是得說:“讓您費心了。”
“隻是簡單的縫合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
卡維的手術縫合針一開始就掛著絲線,隨取隨用,在組織鉗的幫助下沒兩分鐘就解決了這三道傷口:“其中有一道傷口的張力比較高,縫合反而影響血供,增加愈合難度,用塗滿鬆節油的油性紗布覆蓋等它慢慢恢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