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德斯坦因跟著卡維一起進了手術室。
這回他不是為了監視,懺悔室改成的臨時手術室裡本來就有兩名連隊士兵看著,如果真的出了問題肯定會第一時間告訴自己。跟著來手術室,主要還是擔心自己屬下的安全,其次則是為了自己的好奇心。
在戰爭中,像奧珀這樣的頜麵外傷不算少見,畢竟腦袋是人體最重要的部位,刺刀、子彈和槍托都喜歡往這個地方招呼,石頭也不是沒見過。
但他總覺得卡維的處理方式和他見過的軍醫不同。
他肯定不懂外科,但並不代表他沒見過。作為服役那麼多年的軍人,多多少少給外科醫生幫過忙,也在戰地醫院養過傷。他眼睛不瞎,從沒見過哪個普魯士外科軍醫會給士兵做氣管切開。
其實門德斯坦因一直都對氣管切開持懷疑態度。
他到現在都還不知道為什麼要在脖子上切開個口子,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往裡麵插上那根奇怪的管子。隻是靠著平時一貫給屬下下命令的大心臟才做了這個決定,現在見奧珀說呼吸通暢了許多,也算是安心了。
奧珀穩定下來後,他現在最要關心的自然是那位剛被送進手術室的傷兵。
和奧珀的友情不同,這更多還是軍官對下屬的一種保護欲,可惜在卡維的手術室裡並不被允許。考慮到對方是絕對強勢的一方,他的表達還是稍顯委婉了些:“長官,手術室是需要保持乾淨的地方,外人不該進來。”
門德斯坦因不明白:“這話從何說起,外科手術不都是表演項目麼?在柏林醫院的手術室都是開放的。”
“那是在大城市的手術室,有通風設施,還有消毒和清洗的乾淨水源。”卡維解釋道,“現在的臨時手術室地方狹小,通風也不好,人多了,手術後的切口肯定會潰爛。”
“可是.”
“如果你不想讓他死的話,請把那兩個士兵也帶出去。”有了之前處理奧珀的“實績”,卡維的態度漸漸強硬了起來,“請長官務必相信我的專業性,也請不要侮辱我的職業。”
門德斯坦因一時間被他壓過了氣勢,想要反駁也不知該從何說起。
看著懺悔室裡忙碌的身影,他隻能按照他說的去做,把兩名士兵叫了出來守在門口:“我已經按照你吩咐的做了,我相信你的專業性,也尊重伱的職業操守。還是那句話,請一定治好他。”
這話的威脅意味比剛才小了不少,不過卡維還是不敢大意,問道:“生命體征怎麼樣?”
“不是太好。”
“補液多少了?”
“00ml進去00了。”
卡維大概了解了情況,回頭和門德斯坦因說道:“我會儘力治好他,不過需要長官幫個忙。”
“什麼忙?”
“需要給你所有的士兵放幾滴血。”
懺悔室麵積確實很小,中間是一張隔壁民房搬來的長桌,臨時湊活的手術台。伊格納茨、赫曼和貝格特站在兩邊,護士為了掩人耳目都假扮成了病人,所以隻能由其他醫生頂替。
房間被他們一站,加上擺著的器械箱、藥品箱和清水盆之類的東西,周圍已經沒多少空餘地方了。
手術台上躺的這位年輕士兵叫克雷格,傷的是右腿,子彈直接射斷了他的右側股動脈和靜脈。血管沒有完全離斷,但是有一大片缺損,整個下肢缺血已經超過了3個小時。
現在右下肢蒼白冰涼,足背動脈和脛後動脈都摸不到搏動。
子彈射在了大腿根部,伊格納茨選擇了最常見的手術入路。
從腹股溝韌帶上方3cm左右為起始點,沿著股動脈搏動外緣做了長約1cm的縱行切口。【1】
“血管中間已經完全碎裂,好在有一部分相連,斷端沒有回彈。我隻能先簡單做了個清創,接下去術野太模糊了”伊格納茨在血管外科方麵就是個新手,“剩下的血管縫合還是得你來啊。”
之前在加布倫茨,卡維就做過一台髂動脈斷裂再縫合的手術。
當時出血嚴重,比現在更危急,之後的縫合也是遇到了不小的麻煩。相比起來,眼前這條腿就要乾淨許多,隻是乾淨得有些瘮得慌。
“沒上止血鉗就止血了?”
“你這麼一說好像是有點奇怪。”伊格納茨這才反應過來,“我剛才打開傷口,裡麵都是血凝塊,出血不算多。”
“這說明血管裡已經堵了相當多的血凝塊。”卡維簡單洗了個手,戴上手套後用手指探入腿部切口,找到了缺損處,“血流被完全堵在上方了。”
“能弄出來麼?”
“夾閉遠端,切下血管然後做衝洗。”卡維簡單介紹了流程,但很快就否定道,“但行不通,股動脈中間缺損超過了cm,靜脈缺損更大,就算這麼做也沒有任何意義。而且我們手裡用於抗凝的枸櫞酸鈉很有限,可能沒辦法清洗乾淨。”
伊格納茨歎了口氣:“看來隻能截肢了,給我骨鋸。”
“等等。”卡維不想輕易做截肢,“損傷隻有3個小時,做截肢就可惜了。”
“不截肢,血管怎麼連起來?”伊格納茨問道,“這裡不是髂動脈,股動脈就是那根最粗的血管,周圍可那麼大血管給你做嫁接啊。”
“彆急.”
如果是在1世紀,這樣的損傷一般會選擇人工血管做吻合,但對於收入不高的窮困家庭,可以選用自體大隱靜脈做替代品。人工血管之所以能替代大隱靜脈,主要原因還是在於大隱靜脈管徑和大血管不匹配。
之前加布倫茨那個病例就很好詮釋了這一點,隻是現在卡維也沒有其他辦法了。
“做自體移植吧。”
“自體移植?”伊格納茨有些疑惑,“是你之前說過的截取一段大隱靜脈做移植?”
“對。”
卡維沒有急著動手,而是站在手術台邊考慮如何解決管徑不匹配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