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宮醫院的內科和市立總醫院一樣,不分係統,不分輕重,彙集了各式各樣的病人。
如果說市立總醫院的內科是個還沒離開過家,隻懂得聽從父母教誨的乖寶寶。那主宮醫院的內科就是個見過些世麵的年輕人,對很多病症看似是懂了但沒真的懂,加上剛進入叛逆期,性格也很不成熟。
基礎學科研究上的不足大大限製了內科的發展,內科醫生在麵對疾病時總會有種說不出的無力感。
而當明知道疾病種類和原因,但就是無法治愈它們的時候,反複的挫敗會逐漸消磨掉一個人的意誌。
“想要成為合格的內科醫生,光有技術和獨到的診斷眼光可不行,還得有頑強的精神!”主宮醫院內科主任康斯特·讓·布爾正在向自己手裡的醫生們傳授經驗,“沃特夫人的絛蟲病治療雖然麻煩了些,但隻要堅持就有機會。”
“昨天我們增加了蓖麻油含量,達到20g,蕨類植物樹脂粘膠液增加到了50g,導瀉效果提高了不少。”
“但是在糞便裡仍然隻能看到部分絛蟲節片。”
康斯特從櫃子裡翻出一本雜誌,然後又從衣服口袋拿了一瓶油膏:“這是最近興起的醫用綿馬油,似乎對治療絛蟲有不錯的效果。按照書上介紹,每天取3g混入牛奶中吞服,隻需35天就能把絛蟲逼出來。”
雜誌來自英國,作者是法夫郡一位專治絛蟲病的大夫,最擅長導瀉,文章發表於1865年
“好的,明天早晨就會安排她服用。”
康斯特歎了口氣:“如果連馬油都無效,就隻能像肺結核病人那樣,送去電擊室碰碰運氣了。哎?對了,一小時前送過去的那個肺結核病人回來了麼?”
“還沒有。”
“怎麼那麼慢?”
“可能需要電療的病人太多了吧,斯內德醫生親自陪著,應該不會出什麼問題。”
他們對於斯內德本人的判斷沒有錯,這是一位有著豐富臨床經驗的主治醫生,行醫多年解決了不少病人的麻煩。但十分鐘後出現在眾人麵前的結果卻大大超出了他們的預計,病人是被抬進來的,身體很虛弱。
好消息是困擾病人和醫生許久的咯血消失了,咳嗽也少了許多,但同時後背上也被人開了一條10的大口子。
“這是怎麼回事兒?電擊室現在也開始玩放血療法了?”
“不,這看上去像是被人用刀砍傷了一樣。”
“彆開玩笑了,後背縱向一刀下去彆說骨頭,連裡麵的肺都能切碎,怎麼可能好好地縫合上傷口”
他們的腦海裡出現了好幾種可能,甚至還聯想到了醫院遭歹人闖入、劫持、火並但就是沒想到這位結核病人剛經曆了一台手術,以及他的右側肺尖的位置被人塞了好幾個高爾夫球。
“他倒在了去電擊室的路上,咯血很嚴重。”斯內德向康斯特以及其他同僚解釋道,“因為電刺激室有明文規定,不接受嘔吐、出汗流口水嚴重和剛經曆過放血療法還沒有完全止血的病人,生怕電路出問題。所以就”
“所以怎麼了?”
“所以我聽從了一位外科醫生的建議,給病人做了手術。”
“手術?這才過去多久”
康斯特看著走了一個半小時的掛鐘,覺得很詫異,一時間沒弄清肺結核和外科手術之間的邏輯關係。隨後他便放下了這種“無知”,開始追究自己屬下隨意更改治療方案,甚至不惜讓權於外科的騷操作。
“康斯特教授,我是他的主治醫生。”斯內德想好了被問責時的解釋,“我隻對他的健康負責,所以在那位外科醫生說服了我之後,我就同意了這台手術。”
國內的現代醫療體係和政z體係類似,主任可以對其他醫生負責的病人進行乾預。
而國外的主治醫生即是病人的唯一負責人,所謂的主任隻負責管理科室運作和自己的病人,並不會插手其他病人的治療。當然,外科病人要少許多,往往由主任一人全權負責。
19世紀的法國隻是剛有了個雛形,還很不成熟,康斯特有時候也會插手,但更多還是提意見。
“你的病人最後如何治療以你為準,隻是這太荒謬了,外科?肺結核?這兩樣東西能被聯係在一起?”
斯內德和他的關係很微妙,既是師徒也是上下屬,同時也是康斯特退休後的主任候選人。
他不想把關係鬨僵,也知道康斯特有權過問這些,他作為主治應該給予解釋:“病人在路上咯血非常嚴重,總量超過了300l。發展到這一步,很難活過一星期,就算用了電刺激也不行。”
“嗯,電療雖然有效,但對難治性肺結核也有很大的局限性”康斯特重新回到了外科問題上,“難道外科就能處理了麼?”
“病人的咯血確實止住了。”
“這是巧合吧。”
“他是老病人了,什麼情況你也知道。”斯內德自己倒了杯葡萄酒,然後找了張椅子坐下,簡單說了現在的情況,“手術不是特彆難,速度也很快,手術之後也很平穩,就是呼吸快了些。”
“咯血呢?”
“一次都沒有。”
“嗬嗬,這不可能。”
康斯特笑著連連搖頭,並不是他不信斯內德的話,而是所說內容與他所認識的外科嚴重不符。
但外科的神奇之處在於,總能以超出常人理解的方式,靠一係列危險的侵入性操作來達到一些內科無法達到的效果。卡維所用的高爾夫球完全超出了康斯特的理解範疇,但隻需斯內德稍作解釋就能明白其中的原理。
在聽了卡維手術的全過程後,這位在主宮醫院坐診二十多年的內科主任終於信了邪:“靠壓迫整個右肺來關閉結核空洞和破裂的血管?竟然還能這麼玩,塞迪約這老家夥也不笨嘛。”
“那個,其實”斯內德喝了口酒,“其實塞迪約教授是助手,主刀不是他。”
“恩?不是他?那是誰?現在外科連唯一值得稱道的劇場表演秀都沒了,也就一個塞迪約能拿得出手”
“最近在巴黎醫學界討論度最高的是誰?”
“是”康斯特並不關心外科,也就不會去記名字,隻知道對方來自維也納,“是那個莫名其妙來巴黎的奧地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