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的切開引流隻要量夠大,量變就會變成質變。況且想要在短時間內形成那麼大的膿腔,表明病人本身就應該有一些基礎疾病,這也為質變創造了條件。
切口多,流液量也大,大量炎性物質刺激切口,加上生理鹽水、紗布之類侵入物品的刺激,讓阿莫爾本就捉襟見肘的麻醉管理變得雪上加霜。
血壓、心率和呼吸就是唯三能拿來判斷身體情況的指標。
任何一個亂了都會讓卡維心緒不寧,生怕一個不小心病人就死在手術台上。
但在觀眾席上的其他外科醫生卻沒有這種心情。他們一直把麻醉當成一種高勝率的賭博。隻要不出意外就不會出意外,如果出意外那就隻能病人自認倒黴。
他們的認知和半年前的維也納一樣,醫生就是麻醉的旁觀者,可謂不知者無畏。
對於這方麵的內容,卡維儘量少講或者索性不講。主要還是內科橫向牽連太多,涉及還沒發現的生理、病理、生化、細胞生物、組胚層麵許多理論,講清幾乎不可能,他也沒這個能力去論證和講清。
卡維要做的就是事實供述,成為一個發現者,然後讓那些願意鑽研理論的大老們去慢慢研究。
“心率快,血壓低,病人很有可能出現了休克。”卡維停下了手裡的手術刀,等待阿莫爾的複測,“我從維也納帶來了一種藥劑,能穩定住血壓,同時也能用於局部止血。”
“血壓我一直不明白血壓的意義,卡維醫生能否告知?”
“心臟需要向外周泵血,這就需要施加一個壓力,也就是血壓。”卡維簡單解釋道,“一旦壓力過低,血液就無法順利進入身體其他組織,也就不能”
接下去就是血液攜帶氧氣,以及身體組織耗氧代謝產生能量,再然後就是帶走二氧化碳,並且完成血液循環和呼吸。
這種現象很早就被發現了,但就和當初在維也納遇到的情況一樣,這些巴黎外科醫生還無法理解血液的真正作用,甚至連人類需要的是氧氣都不知道。
“血壓上來了,123/77。”
“五分鐘一測。”
“好。”
卡維重新拿起手術刀,沿著皮紋依次向下做切口,互相之間間隔5左右:“沒有血液循環,人就和死了沒兩樣,事實也證明了,血液過度丟失和心臟停跳都會導致死亡吸引器。”
還是相同的步驟,切開,引流,灌洗,修剪壞死組織,最後該止血止血。隻是腿部膿腔不大,單靠吸引麻煩了些,更多還是用紗布探入做吸收擦拭處理。
總體而言,在合理的麻醉管理之下,手術幾乎沒有難度。尤其像卡維這樣的急診外科醫生,隻要保證生命體征,排膿就和開龍頭放水一樣簡單。
真正的關鍵還在於排膿之後的恢複。
所謂收放自如,能切亦能恢複,這才是現代外科。
“不知道諸位有沒有見過雙氧水,也就是過氧化氫溶液。”卡維讓赫曼從準備台上取來一個玻璃瓶,“這是我今天上午去巴黎化學研究所要來的,濃度在3左右。經它清洗後的傷口,能大大降低潰爛幾率。”
卡維又帶來了一種全新的“藥物”,所有人都湊上前想仔細看看這瓶藥水的神奇魔力。
赫曼打開玻璃瓶蓋,將帶有刺鼻氣味的雙氧水澆灌在了病人的創麵上。瞬間,皮膚表麵出現了大大小小的氣泡甚至是泡沫,就像金屬遭到了腐蝕一樣。
“這用這個東西真的沒問題麼?”
“好誇張的反應。”
“彆緊張,隻是很正常的化學反應而已。”卡維沒有說清其中的門道,隻解釋道,“雙氧水不穩定,能抑製細菌生長,從而達到降低潰爛的形成。”
因為巴斯德教授就住在巴黎,而他的學說也建立在了細菌生長的基礎上,所以眼前這些醫生對“細菌與傷口潰爛之間的關係”這一課題的接受度還算不錯。
至少要比當初在維也納輕鬆得多。
赫曼遵照卡維的吩咐,把一整瓶雙氧水全澆在了病人的切口和膿腔裡。然後再用稀釋後的亞甲藍做二次衝洗,反複兩次之後,最後才選擇生理鹽水。
整個手術區域就像剛下了場大雨一樣,而手術也到了最後的收官階段。
“不知道諸位懂不懂負壓引流。”在助手給病人做清洗的時候,卡維向眾人展示了自己的自製vd,“選用天然海綿覆蓋在乾淨的切口上,由一根剪出若乾小孔的橡膠管為連接,將切口內的滲出液引入被抽成負壓的玻璃瓶裡。”
“這是為了保持乾燥?”
“對!同時也是將切口與空氣隔絕開的最好辦法。”
塞迪約將卡維遞來的海綿蓋在了切口上,調整好橡膠管的位置,然後卡維再蓋上幾層紗布:“紗布需要至少三層,最底層是乾淨紗布,中間的塗上油膏隔絕空氣,最上層則浸滿了植物油做進一步保護。”
三層紗布蓋完,用油紙包裹,靠大量油脂做出隔絕空腔:“抽氣。”
貝格特搖動手搖杆,剛才還有些鼓囊囊的紗布開始向內收縮。待橡膠管都開始變癟後,將管子接入達米爾岡用固定針筒製作的簡易負壓瓶裡。
“如果發現紗布周圍有漏氣現象,可以多上幾層紗布,或者周圍用膠帶做封閉。”
卡維說道:“不要覺得這麼做是浪費材料,整個裝置最貴的部分是海綿,而不是紗布。既然做了,就保證做到最好,接下去的成功與否才能說與我們無關。”
手術過程並不長,從切開到最後收尾隻用了一個多小時。
卡維用掉了所有廣口瓶,之前所說的十幾根橡膠管根本不夠,就算把所有庫存都搭了進去,也還是卡維省著用的結果。唯一能留下的隻有海綿,畢竟下肢的切口長度有限,口子數量也不算太多。
但整台手術花掉的費用也足夠驚人了。
“什麼?2580法郎?”
當主宮醫院的院長看到塞迪約送來的物品清單,整張臉都綠了:“這裡麵真的沒算人工費?”
“肯定沒有,他從沒收過這種費用,仿佛他的技術是天生就學會了的,根本不值錢一樣。”塞迪約搖搖頭,對卡維不知是欣賞還是反感,“說實話,他這麼做是他的自由,但也在貶低醫學教育的巨額成本。”
“這是他的私事,我們無權過問。”
院長的手在顫抖,依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外科什麼時候變得那麼花錢了?這不是一台很常見的肛瘺切開術麼?”
“他選擇了新的材料和新的護理方法,裡麵的這種天然海綿比較貴。”塞迪約用手指點中了天然海綿,“單是這個就花了2000法郎。”
“太誇張了,都是些普通人,手術為什麼要那麼好的材料?真以為醫院的錢是隨便來的?”
院長掏出手帕,輕輕擦掉腦門上冒出的虛汗:“就為了個pg,他付掉了一個普通醫生一個月的工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