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時雨臉色微微一變。
他措手不及地看向伏黑惠。
“孔叔原來還有這種過去啊?”
伏黑惠神情冷淡,雙眼隻是看了他一眼,就移開了視線。
像是壓根不在乎什麼過去似的。
孔時雨無奈地歎了口氣,鬆了口氣的同時,苦笑不已。
“其實我很早以前想跟你坦白的,不過你說你不想知道甚爾的事情,所以我就沒說……雖然我很不想再跟那家夥扯上關係,但總不好丟下你們兩個小孩不管。”
又是因為這個。
他對五條悟說不想知道人渣父親的事,五條悟就沒有把甚爾的死告訴他,對孔叔說了不想知道他的事,孔叔也隻好將當年的事三緘其口,以一個陌生人的身份來照顧他們。
一個兩個的,也未免太把小孩的想法當回事了。
“即便到現在,我也對他不感興趣。”
伏黑惠神情冷漠,不是刺骨的冷,而是毫不在意的冷。
他對自己的生身父親,就好像是對待陌生人一樣,連了解一下都欠奉。
孔時雨張嘴想說些什麼。
但見伏黑惠一副冷冰冰的模樣,他也隻好把到了嗓子口的話吞了回去。
這對父子倆,早就沒有破鏡重圓的可能了。
說再多也沒用。
“老師,這就是津美紀。”
伏黑惠冷淡地繞過孔時雨,來到病床旁邊。
病床上躺著一名少女,和伏黑惠差不多大的年紀,看麵相就知道是很溫柔的人,正意識全無地躺在床上。
雖然穿著病號服看不清體型,但隻看臉也相當瘦削。
沉睡了一年多的津美紀,雖然用營養藥劑吊著,但常年不進食,身體已經弱化到了相當的程度,不儘快處理的話,甚至可能在古代術師萬醒來之前就先出意外。
“能救嗎?”
伏黑惠的眼中升起了和對甚爾時的冷淡截然不同的擔憂,滿臉希冀地看著羅伊。
孔時雨聞言,不由露出滿臉的訝異。
他精神一振,水也不去換了,乾脆旁觀起來。
對他來說,津美紀也是從小看著長大的,非常希望羅伊給出能救的結論。
“隻要沒有出現預料之外的狀況,就能救。”
羅伊走上前,給出讓兩人振奮起來的回答的同時,將手放在了津美紀的身上。
津美紀陷入昏迷,說到底還是羂索的鍋。
羂索的最終目的,是借助天元的“和世界融合”的力量,將整個霓虹一億人和天元一起同化,以此將霓虹人儘數度向彼岸。
之所以這麼做,並沒有什麼高大上的理由,他隻是純粹的想要看看一億人和世界融合,到底會醞釀出什麼樣的結果來。
僅僅隻是因為有趣,對那個狀況很好奇,他就去那麼做了。
羂索就是這麼一個單純的惡人。
而為了完成一億人的同化,羂索在這超過千年的時光中,不斷和曆史上的強者們簽訂契約,把死後的他們製作成咒物,等時機一到,便令其在現代受肉複活,借他們的手來填充結界所需的咒力,如此一來就算是完成了同化的預演,緊跟著就能完成真正的同化。
而想令古代術師們在現代受肉複活,就必須要尋找高品質的容器,沒有容器就自己創造容器。
虎杖悠仁,就是羂索在以虎杖香織的**活動時親自生下來的容器,專門給宿儺受肉複活用。
而津美紀,也是羂索選中的容器之一,為的是讓古代術師“萬”受肉複活。
她之所以陷入昏迷,是因為羂索將萬的咒物融入她的體內,但她的身體無法承受這種劇烈的變化,所以才像植物人一樣陷入了沉睡。
想要解救津美紀,要麼將津美紀體內的古代術師殺死,要麼將其驅逐。
可這個時代,誰都沒有掌握驅逐受肉咒物的技術,誰都無法驅逐咒物。
而古代術師萬又和津美紀融為一體,殺死萬也就意味著殺死津美紀!
“真的能,驅逐津美紀體內的古代術師嗎?”
伏黑惠看著羅伊的動作,臉上罕見地浮現出忐忑不安的神色。
若是稍有不對,津美紀會不會出問題?
“正常術師是做不到的。”
羅伊將手放在津美紀身上,目光像光一樣銳利地在津美紀身上來回掃動。
“這是涉及靈魂的技術,但普通的術師連靈魂都無法察覺,當然無法對靈魂下手,不過換句話說,隻要能察覺到靈魂的輪廓的話——”
話說到這裡,羅伊忽然閉上了嘴。
他目光一凝,臉上浮現出淡淡的微笑。
“找到了——術式對象擴張,捌!”
咒力湧動著,聚集在羅伊的手掌心處。
隨著零距離斬擊的放出,津美紀的身體驟然像弓弦般繃直,全身像是遭到了劇烈的襲擊一樣。
“老師……!”
伏黑惠頓時緊張了起來。
“彆擔心。”
羅伊的神情卻一如既往的平靜。
“我在殺的,是津美紀體內的古代術師!”
這就是術式對象擴張!
說得明白點,就是轉移或者限定術式的使用對象。
在咒術界,術式的效果百花齊放,但這些術式能作用的對象卻不儘相同,有的術式隻對無機物奏效,有的術式能對一切物質奏效,還有的術式甚至能對概念奏效。
這種術式對象的界限,一般是受到術式效果的限製,也有可能是受到術師本身能力的限製,若是術師突破自身的能力上限,將自身術式磨煉得更強,能將對象擴大到更多更廣的層麵,這就是“術式對象擴張”。
羅伊現在在用的,就是宿儺的斬擊術式。
斬擊術式,按照字麵意義上的理解,通常隻能斬斷物質對吧?
但若是羅伊突破了能力的上限,能將術式對象擴大到靈魂,這就是斬擊術式的術式對象擴張!
換而言之,羅伊此刻所打出的斬擊,僅僅將對象限定為了津美紀體內的另一個靈魂!
針對靈魂的術式對象擴張,對術師的素質要求隻有一個,那就是——能夠察覺到靈魂的輪廓。
說起來很容易,想針對靈魂,那可不得就先察覺到靈魂嘛,可是,在這個咒回的世界,術師即便能看到咒靈,也無法看到靈魂,能看到靈魂的存在,無一不是天生就具備相關的才能。
羅伊雖然不是專職的亡靈術士,但他作為魔術使,也曾淺嘗輒止地研究過靈魂,察覺靈魂輪廓這種事,對他來說就跟玩兒一樣簡單。
“呃啊——!”
一股淒厲莫名的慘叫聲在病房內響起。
伏黑惠和孔時雨不約而同地渾身一震,目光第一時間落在津美紀身上。
卻看到津美紀依舊緊閉著眼睛,臉上神情一片安詳。
隻是那股猶如幽靈一樣的慘叫聲,卻又的確是從津美紀身上傳來的。
兩人神情緊張無比,卻又看不懂到底是發生了什麼,隻能看著羅伊在那裡操作,不敢打擾他分毫。
“你這混賬,為何……會這個術式……!?”
那道聲音帶著驚怒,對羅伊痛罵出聲。
羅伊低著頭,和伏黑惠二人不同,他能看得到,在津美紀的身上,有一道透明的輪廓正在激烈扭曲,像是被釘住七寸的蟒蛇一樣,不斷掙紮著,想要奪得一線生機。
“古代術師,萬……顛婆,你就放心去吧。”
羅伊手上用力,捌之斬擊自動調節力量,再次砍向那道透明輪廓。
“放心,要不了多久,宿儺就會去地獄陪你的!你們倆就在地獄做一對癲公癲婆吧!”
“在地獄做亡命鴛鴦?那好像也不錯……嘿嘿嘿……”
萬忽然停止了掙紮,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畫麵,嘴裡發出了鹹濕的笑聲。
……不愧是顛婆!
羅伊再度注入咒力,斬擊一寸寸來回切割著萬的靈魂,終於將其徹底磨滅乾淨。
古代術師,萬,來自於咒術鼎盛的平安時代,對宿儺一見鐘情,終其一生最大的願望,就是和宿儺結婚,教會他什麼是愛。
能力是對著宿儺發癲……不是,她的術式是構築術式。
沒錯,就是真依同款。
說不定,真依跟她還有點血緣關係呢。
羅伊記錄了萬的基因模式,收回了手。
迎著伏黑惠和孔時雨期待的目光,他笑著開口。
“好了,她體內的古代術師已經死了,她也算是因禍得福,那個古代術師的咒力和術式還留在她體內,她將來若是成為術師的話,應該會很有前途吧,不過該怎麼決定,還是看你們自己,她應該過不了多久就會蘇醒。”
伏黑惠和孔時雨紛紛喜出望外,一時間彈冠相慶。
解決掉津美紀身上的麻煩之後,羅伊便打算離開。
他這次來這裡的目的,就是解決掉伏黑惠的後顧之憂。
萬的構築術式,則算是意外收獲,這完整版的構築術式相當強大,當年的萬就是靠著這個術式,一舉成為了藤原家的座上賓。
“老師,我送你。”
見羅伊打算離開,伏黑惠起身相送。
津美紀要不了多久就會蘇醒,他打算留在這裡直到她蘇醒為止。
醫院內,一座空無一人的空地上。
“惠,你對伏黑甚爾,還是那種態度嗎?”
羅伊本想立刻離開,但想到之前伏黑惠對甚爾的態度,覺得自己還是有必要多嘴一下。
想到要不了多久就能看到姐姐複活,伏黑惠的心情原本很好。
直到羅伊提起這個話題,他臉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
“老師,這個時候提那家夥乾什麼?我早就說了,對那家夥的一切都不感興趣。”
伏黑惠冷著臉,對不在此處的人渣父親表示了蔑視。
上次和羅伊談過之後,他的確知曉了伏黑甚爾的過去,知道他會養成那樣的性格,是很多方麵的因素造成的。
但這並不影響伏黑甚爾是個人渣父親,不影響他在伏黑惠心中依舊跌在穀底的地位。
“惠,你一向是很理智的人,但在碰到和自己相關的事情的時候,你總是會下意識地忽略其中至關重要的地方。”
羅伊微微歎了口氣,看著伏黑惠的眼神浮現出一絲憐憫。
“真正不感興趣的人,不會是像你這樣滿臉排斥的態度。”
“你如果對甚爾真的完全不感興趣的話,那麼就算孔時雨要跟你說甚爾相關的事情,你也不會有任何的波瀾,就算聽他把話說完,也不會影響到你的心情。”
“可你拒絕了孔時雨的說明,這反而說明,你對甚爾的事情非常介意,不是嗎?”
伏黑惠驀地愣住了,就像是有一隻巨槌砸在了他頭頂上。
這……似乎真的是這樣?
他一味拒絕了解甚爾的行為,壓根不像是不感興趣,這不是反而像小孩子在賭氣嗎?
他之前完全沒有想過這件事。
他隻是一味地強調自己對甚爾不感興趣,反而忘記了真正對對方不感興趣的話,壓根不介意去了解對方,就算聽了他的故事,也隻會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心中不會產生任何波瀾才對。
他這樣根本算不上成熟,壓根就是在逞強而已!
“這世上不存在不在意父母的孩子,這是人類的本能。”
見伏黑惠陷入自我懷疑,羅伊拍了拍他的肩膀。
“尤其是你們現在陰陽兩隔,如果不想將來有什麼遺憾的話,現在還是跟他說開了比較好,至少去了解一下他吧,事後就算再失望,再不忿,至少也比將來後悔來得好。”
“我話就說到這裡,要怎麼決定,還是要看你自己,那我就先走了。”
羅伊擺了擺手,伸手在麵前的空間上一抓。
空間頓時猶如幕布一般覆蓋在他身上,等布簾安穩下來,他的身影就已經從原地消失了。
伏黑惠一個人在原地站了好久。
直到太陽挪到正上方,曬得他肌膚刺痛的時候,他才醒悟過來,轉身向病房趕去。
到底該如何抉擇?
伏黑惠陷入了遲疑。
他覺得,就算現在去了解甚爾,最終得到的結果,也隻會讓他失望而已,當初他在羅伊那裡就初步了解過甚爾的為人了,結果還是沒有改變甚爾在他心中狗屎不如的地位。
“……嗯,對,沒錯,剛才羅伊特級來過了,治療過津美紀了,說是很快就可以醒。”
病房門口,伏黑惠停下了步伐。
裡麵是孔時雨正在跟人打電話的聲音。
伏黑惠心底忽然產生了一個古怪的猜測。
孔叔當年是伏黑甚爾的接頭人,那現在跟他打電話的,該不會是——
“等等,你那邊是什麼聲音?sht!你該不會又去賭馬了吧!你才剛複活多久——”
“嘩啦!”
孔時雨一個激靈。
回頭一看,正好看到伏黑惠打開房門的身影。
他走進病房,忽然向孔時雨投來了冷冰冰的目光。
正確地說,是向他手裡的手機投去了冷冰冰的目光。
“……惠,你回來了啊。”
孔時雨乾笑了一聲,晃了晃手機。
“這是,我一個朋友。”
電話那頭像是察覺到了什麼,也沉默不語起來。
“之後聯係。”
孔時雨匆匆向對麵說了一句,便像是要甩開燙手山芋一樣地掛斷了電話。
“嗬嗬……”
伏黑惠咋了下舌,臉上的表情肉眼可見地煩躁了起來。
他狠狠地揉了揉自己的頭發,使勁地弄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