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軍帳。
風雪拍打在帷帳上的聲音愈演愈烈,像是劈裡啪啦砸下來的玉珠,發出沉悶而細碎的響聲。
三足金絲燎爐內,上好的銀絲炭灼燒之時沒有半分煙塵霧氣。
段清茉裹著絨毯坐在燎爐邊,整個人都縮成了一小團。
她垂目,便能看到一雙節骨分明的手正用火鉗往燎爐內加著銀絲炭。
男人青筋蜿蜒的手背上還染著新鮮的血跡,觸目心驚。
帳內無言,隻有一片尷尬與沉默。
段清茉躊躇許久,瞧了一眼掩上的帳門道:“王爺,奴家的女兒......”
哢。
火鉗用力。
好好一塊長炭被碾個粉碎,狼狽地砸進了燎爐內。
段清茉縮了縮脖子,頓時斂了聲。
“怎麼,還怕我吃了你女兒不成?”靳詢看著斷掉的銀絲炭,心煩意亂。
他將火鉗扔在了燎爐中,然後轉身走到麵架旁用染濕的帕子慢條斯理地擦拭著自己手背、臉頰上的血跡。
透過模糊的銅鏡,他能看到段清茉弱弱地抬起了頭,小心翼翼地打量著他的背影。
他看不清段清茉的神情,卻能感覺她的視線猶如羽毛般輕輕飄落在他的身上。
靳詢的喉嚨一緊,渾身上下的血液好似都流動得慢了許多。
他的腦海中慢慢浮現出了他第一次見到段清茉的模樣。
用茉莉花叢遮掩著的狗洞裡,一道嬌小的身影撅著屁股邊哭邊爬。
他麵壁而跪,後背仍殘留著母親用鞭責罰時火辣辣的痛意,被那狗洞的動靜驚得詫異。
沒多久,一張臟兮兮的小臉露了出來。
隻見那玉雪可愛的臉蛋上長一道短一道的臟汙花痕,左臉更是映著鮮紅的巴掌印,可見掌捆之人的憤怒與失控。
她猶如一隻被人欺負了的流浪貓,眼淚如斷線的珠子般往下掉,手背一擦,臟兮兮得更是見不得人。
那時的他也不過九歲,跪著的身姿挺拔卻疲憊。
“你是誰?”
小女孩揉了揉如貓瞳般杏眸,水霧彌漫之中可憐又可愛。
他愣了愣,沒說話,卻聽她自顧自地說了起來。
“嗚嗚......隔壁,隔壁何時住人了?這樣我要如何偷溜呢......”
“誒,你為何跪在此處?你也,嗝,你也被你爹爹罰了嗎?”
“噓,他們來找我了......彆出聲......”
牆那頭傳來尋人的嘈雜聲音,小女孩緊緊握著肩膀上的小包袱如貓兒般弓著身子貼在他的身後。
他背後的鞭傷並沒有痊愈,被女孩軟和的小身子一壓,痛得他幾欲昏厥。
“走開。”他冷聲道。
那時的靳詢本是生了怒意,可餓了兩日的肚子卻不爭氣地叫了起來。
一張熱乎的烙餅貼在他的臉邊,小女孩從背後眼巴巴地瞧過來:
“你要吃這個嗎?”
……
思緒一點點收回,靳詢已洗乾淨了臉上和手上的血跡,可是他竟不敢轉過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