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寒勝冬。
街上行人來往,皆已添了衣裳。
林白吃了早飯,便開門坐診。
白先生愈發精力不濟,飯量也越來越少了。
這些日子以來,白先生隻看林白診病,已極少開口了。
而且把醫館往來的藥商也都介紹給林白認識,還不厭其煩的叮嚀誰家實誠,誰家愛搞虛的。
開了幾十年醫館,白先生雖醫者仁心,不計較錢財,可也深知人情世故。
過了晌午,白先生午睡,林白獨自坐堂。
秀秀坐在一旁納鞋底,她針線活兒比貞姐差了不少,隻能說還湊活。
如今林白穿的戴的,都是秀秀一手包辦。
“你家是不是沒衣裳了?”秀秀一邊納鞋底,一邊瞅林白,皺著眉頭問“天冷了,你穿這麼單薄呢?”
林白勤習內功,已不懼寒暑。
無極功馬上就到第八層了,內力之深厚,猶在裴寧之上。
按裴寧的說法,修到無極功第八層已經是當世的頂尖人物了,便是青羊派也沒幾個能比得上的。
“我不怕冷。”林白隻看醫書,也不瞧她。
“我看你還是缺個人管。”秀秀向來有道理,她瞥了眼林白,小聲問“你老大不小了,還不尋門親事嗎?”
“我名聲不好。”林白言簡意賅。
“都是街上瞎傳。”秀秀笑笑,歪頭看向林白,“我瞧你怪好的。”
倆人正閒扯著天,從外麵走進三個人。
打頭是個貴婦,身後跟了個丫環,還有個衙役。
是任巧雲。隻不過丫環不是林白熟悉的那個,倒是衙役相熟的很,是牛二。
林白自打回到花溪縣,就埋頭醫館,再沒跟任巧雲見過。
兩人昔日是差點上床的交情。也不知到了現在,交情還有幾分。
“你們出去等著罷。”任巧雲擺擺手,趕走那丫環和牛二。
“夫人可是身體不適?”林白起身拱手,一臉正氣。
在秀秀跟前,林白得做出榜樣。
“確實不太舒爽。”任巧雲歎了口氣,目光幽怨的看向林白。
“……”林白隻當不懂。
任巧雲看向秀秀,臉上出現幾分笑,走上前問道“秀秀姑娘好漂亮的手藝,給誰做的鞋子?”
“還能給誰?”秀秀瞥了眼林白,嘴上埋怨,“他腳大的很,頂彆人倆了,鞋底和麵兒都得多用好些料子。”
任巧雲聞言咯咯地笑,道“傻丫頭,腳大有腳大的好處。伱如今不懂,以後就明白了。”
秀秀歪頭,沒聽明白。
“夫人怎麼不舒服?”林白咳嗽一聲,打斷任巧雲的騷話,“請坐。”
“你看病就看病,瞪我乾嘛?”秀秀不解的看向林白。
任巧雲又是一陣笑,待坐下來,伸出手臂,嬌聲道“最近胃口不太好,心情也不舒暢。”
這婦人當真是風騷的很!最近街上有傳言,說她挨了縣尊老爺的打,如今看來,怕不是真的……
林白又問了起居和飲食,這才伸指把脈。
沒啥毛病。就算有,也是作的。
“夫人康健的很,我給夫人抓個開胃的方子,回去吃上兩天就好了。”林白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
“我是心病。”任巧雲又是一笑。
林白隻覺頭疼,隻能推了推秀秀,道“秀秀,你去後堂瞧瞧白先生醒了沒。”
秀秀也不傻,她瞧瞧林白,又瞧瞧任巧雲,嘴上不知嘀咕了句什麼,就往後堂走了。
“她怎一副我要搶她錢財的樣子?”任巧雲笑笑,又看向林白,壓低了嗓子,問“裴貴人給你來過信麼?”
“沒有。”林白搖頭。
“沒有?你們都……”任巧雲掩口笑,麵上春意更顯,“林轉輪,練武之人是不是格外的緊致些?”
林白“啥?”
“裴貴人從小習武,能跟常人一樣麼?”任巧雲笑。
這誰知道?
林白一時無語,隻能擺出嚴肅臉,道“這裡並無六耳,夫人有什麼事,不妨直言。”
“林轉輪,你到底是攀上了貴人,說話比從前硬氣多了!”任巧雲頗為生氣,“當時是誰指點於你,是誰讓你巴結裴寧的?”
“你直說是什麼事吧。”林白歎了口氣,隻覺頭疼,敷衍道“我心裡念著你的好兒,可你也知道,我是裴貴人的帳中玩物,不敢跟你走的太近。”
“我自然明白你的苦衷。”任巧雲似生出了同是天涯淪落人的傷感之情,歎息道“那挨千刀的今早帶人出了城,說是要去迎一迎貴人,過兩天才能回來。”
林白愣了一會兒,才明白任巧雲所謂“挨千刀”的指縣尊老爺……
若真要來貴人,林白估摸著,青羊派要來不少人。
“有什麼不好麼?”林白不解。
“好什麼好?”任巧雲愈發歎氣,“我哥死了,青龍幫也沒了,前番還有薑榮的事,他愈發看我不順眼了,動輒罵我淫婦。其實我都是為了他的前程,你當我真願意跟彆人睡?如今他要是巴結上了貴人,我還有立足之地麼?”
“姐姐放心。”林白立即做下承諾,“裴貴人對我還算賞識,我不會讓姐姐受了欺辱的。”
“那就靠你了,你多給裴姑娘吹吹枕頭風。”
任巧雲麵上轉晴,低聲討好道“今晚可得空?姐姐好好伺候伺候你,怎麼樣?”她說著話,眼中帶著媚。
“……”林白哪敢啊,趕緊拒絕,道“姐姐,裴貴人不許我交接外人,我也沒那個膽子。”
“她還能給你上了貞操鎖不成?”任巧雲笑著起身,往下看了一眼,“我走了。他日若是想了,就來找我。”她說著話,邁步扭腰,風風騷騷的走了。
送走任巧雲,林白揉了揉腦袋,隻覺比跟齊仙師打一架還累。
“你可長點心,外麵壞女人多的很。”秀秀從後堂出來,嚴肅的叮囑。
“就你懂!”林白狠狠的揉了揉她的頭。
秀秀也不氣,繼續納鞋底兒,有一搭沒一搭的扯著街上的稀罕事兒。
臨到傍晚,忽聽外麵有馬蹄聲。
林白起身出去看,隻見白馬黑衣,腰間挎劍,正是裴寧來了。
一個多月不見,她沒什麼變化,腰肢照樣細,人還白的很。
林白拱手一笑,心知一切順利。
裴寧眼角眉梢也是笑,她並不下馬,從懷裡摸出個巴掌長的精致木盒,丟給林白。
林白接過,打開一看,竟是一支玉簪。
“沒見過黑發戴黑簪的。”裴寧笑容輕鬆,“人說君子如玉,便送你一支玉簪吧。”
“多謝。”林白把木盒收到袖中,拱手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