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祿閣。
劉徹一邊聽董仲舒講課,一邊思索著。
等董仲舒講完,劉徹有點厭惡。
從先秦開始,要統治國家,都要有對應的策略不說,還要有理論基礎。
所謂理論基礎,就是統治的合法性的理論。
在春秋戰國時代,五行學說最終登上了曆史舞台。
而漢,也是全盤接了五行學說的理論。
但,五行學說發明出來本來就是為了給沒大一統的國家用的,大一統之後,這個五行學說就不夠看了。
於是漢初幾代以來,曆經了不少理論派係,甚至連黃老道都拿出來治國了。
到了劉徹時代,董仲舒出現了。
罷黜百家獨尊儒術,這幾個字是後世人知道的董仲舒的給漢武帝的策略。
其實不是,罷黜百家獨尊儒術這是哪門子策略?這分明是要求!
董仲舒提出的其實是“天人感應”‘大一統’以及最讓劉徹反感的君權天授的延伸,天子論。
天人感應這套係統以德、賢來和統治掛鉤,太優秀了,雖然拿野心家沒辦法,但是能讓大部分人穩定在體係內。
而大一統理論,更是杜絕了周崩之舊事。
但天子論,劉徹就不爽。
劉徹本來是想當天王老子當天父天爹的,給董仲舒整成天子了,超級減輩。
董仲舒看劉徹看自己不爽,於是也不做官了,反正自己的目的達到了,儒家起來了,自己功成身退,永遠留名青史了。
所以董仲舒去了劉徹哥哥劉端那兒當國相。
並且和漢武帝約好了,劉徹要是能找到一套理論代替那套體係,董仲舒再回來辯經。
但隻等四年。
四年過去了,董仲舒要徹底退休了。
現在,董仲舒辭去劉瑞的職務,回到長安,就是要站完最後一班崗,隻要新年一過,劉徹就永永遠遠的輸了。
以後的皇帝,永永遠遠的都是天子,永遠要注意德行,永遠要為賢是舉,永遠要遵守獨尊儒術的諾言。
直到沒有皇帝為止。
現在,董仲舒回來,是為了給未來皇帝劉據講課,翻年後,董仲舒就要告老還鄉了。
劉徹一想到董仲舒給自己找了個野爹,哪怕這個野爹是上天,還是想打他。
董仲舒講完,劉徹臉色波瀾不驚,轉頭想到了高興的事兒:“子孟。”
霍光立刻起身,以標準的儒家禮儀:“陛下。”
董仲舒滿意的撫摸了胡子。
劉徹樂嗬:“子孟,你說你二哥,這七天能寫得出一篇賦嗎?”
霍光深思熟慮了幾秒後抬頭:“回陛下,臣覺得臣二哥可以。”
整個天祿閣,一片歡聲笑語。
試問現在長安城誰不知道,霍海四個月前才開始學認字,而且是跟驃騎將軍霍去病學的。
霍去病是什麼人物?長安城著名學拒,學個屁流派世家子弟首推代表。
當初劉徹準備親自教霍去病孫子兵法亞聖兵書的,結果霍去病:“學個屁。”
他孫子吳子打的是春秋戰國的仗,我霍去病打匈奴學他們乾嘛?
事實上霍去病也是自己研究出了沒人用過的騎兵打法。
但,這隻代表他聰明。
現如今,著名學拒教的二弟,學了三個月,要寫一篇賦。
這難度不亞於著名輪椅駕駛員孫臏要完成一場長跑。
劉徹:“咳咳,子孟,你也有孟浪的時候啊。”
霍光:“二哥是可以的。”
和霍海待在一起三個月,霍光從霍海口中聽過的各種故事,深意不比任何經史子集差,而且二哥雖然不識字,但是春秋戰國的典故張口就來。
二哥唱過的曲子,有感而發的感慨詩句,那都不是凡人能寫的。
如果換個人,已經喊出了‘我二哥在文之一道的天賦上,比我大哥在武之一道上的天賦更強。’
可惜這個人是霍光,隻是重複第三次:“我二哥可以。”
劉徹笑著:“好了好了子孟,你的性格雖然穩重,但信任親人也是一種不可多得的能力和幸福。”
“當然了,你和你哥關係好,值得信任也是對的。不像有些人。”
此話一出,現場笑聲少了五分之一,三分之一秒後,笑聲又大了三分之一。
少的是現場皇族的笑聲,多出來的是大臣們的更肆無忌憚。
推恩令一直延續到今天,幾乎已經把皇族的勢力瓦解了小半,如此推行下去,二十年後再也不會出現王族造反的情況了。
眾人正笑著呢,一名內侍太監端著黑漆托盤小步上前:“陛下,霍海公子上奏賦文。”
現場所有笑聲戛然而止。
眾人都看向了托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