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5日這天,江弦來到了位於沙灘北街2號的《人民文學》編輯部。
他當然是來參加《紅高粱》的作品研討會,研討會的舉辦地點就在這裡的一間會議室。
“江弦,這裡。”
崔道怡喊他一聲,寒暄兩句後,他提醒道:“咱們這次研討會的規模不算很大,但是規格比較高。”
“都有誰來?”
“光是咱們編輯部就有好幾個資深編輯還有編委會出席,像是編委徐懷中同誌,他就是寫軍旅文學的,剛好能對你這部作品的戰爭部分提一些建議。
另外主編他老人家也會來幫你坐鎮。
除了咱們《人民文學》還有些編輯部也來了人,像是人文社那邊,嚴文井同誌和韋君宜老太太也過來了,至於中作協那邊,來了幾位領導,馮沐同誌、沙汀同誌都在,還邀請了一些有名望的作家,京城作協的王濛同誌、張潔同誌,評論界李陀、閻綱,此外還有燕大、師大的中文係教授”
崔道怡掰著手指頭,把研討會上的嘉賓給江弦數了一遍。
江弦一聽,這規格確實夠高。
國內除了江弦,如今恐怕很少再有哪個作者,能把自己作品的研討會嘉賓湊出這樣豪華的陣容。
當然,這也離不開《人民文學》這部皇家刊物的雄厚底蘊。
換作其他雜誌,恐怕很難會有這樣的能量。
“小弟。”
正聊著,張潔笑盈盈的過來和江弦打了聲招呼。
張潔算是這個嘉賓陣容中資曆比較淺的。
畢竟她寫作的比較晚,江弦依舊記得,幾年前他在《京城文藝》的招待所改稿子,張潔就住在他的隔壁,兩人時常串門,聊寫作、聊文學、聊作品。
如今江弦在文壇嶄露頭角,張潔絲毫不亞於他,仍是佳作頻出,好稿子一部接著一部的發,尤其是去年一部《沉重的翅膀》,在文壇引起巨大轟動,很多人都認為這是一篇質量不亞於《高山下的花環》的名作。
仔細一琢磨,張潔老師這樣的,那才是真大佬,隻靠著自己的才華便能追上江弦開掛的速度。
“我可是被你嚇了一跳。”
張潔說,“伱這篇《紅高粱》,絕對是我今年讀過最好的一篇戰爭題材了。”
“張老師,你言重了。”江弦自謙道。
“我就是實話實說。”
張潔心直口快,笑著道:
“你那篇《高山下的花環》已經是給寫軍事題材作品的同行出的難題了,我熟悉的好些個軍旅文學作家,都鉚足了勁,準備挑戰《花環》這座高峰。
沒想到他們還沒挑戰成功,這座高峰就又被你重新攀越了。”
張潔的話並不是玩笑,國內的戰爭題材實在是太少,國外有《戰爭與和平》《鋼鐵是怎樣煉成的》這些個名篇,國內則很難找出這樣深受歡迎的戰爭題材。
江弦回想一下當代文學之中,《高山下的花環》《紅高粱》這種寫得好的戰爭作品太罕見了,除了這兩部,很難再想到其他的名字。
有人可能就要提《亮劍》了。
《亮劍》這部作品,屬於電視劇比精彩的典型。
《風聲》?
《風聲》屬於諜戰的範疇,和傳統意義上的戰爭題材有比較大的分彆。
這次座談會由人文社的韋君宜老太太來主持。
江弦先把的內容講了二十多分鐘,講述了內容,也講了自己寫作的動機。
“在好多次會議上,好多人都為蘇俄一場衛國的短暫戰爭打出了一批又一批好的戰爭,而我們數十年的戰爭並沒有打出多少好而扼腕歎息。
我被這些歎息撩撥成一串‘憤怒的葡萄’,摩手擦腳,躍躍欲試,又怕惹出不大不小的亂子來,砸了我吃飯的泥缽子,後來一想,大不了去鋦鍋鋦盆,怕什麼?於是就寫了。”
不少嘉賓都點頭認可。
的確如江弦所說,不管是《花環》還是《紅高粱》,內容都有惹出亂子的風險,除了他,恐怕也沒彆的作家再敢寫了。
江弦把話講完,話題就交給了彆人。
研討會的氣氛總體上算比較輕鬆,王濛捏著一份《紅高粱》的稿子,感慨說:
“我肯定寫不出這種英雄好漢王八蛋的語調。
江弦這篇《紅高粱》不僅僅在主題上進行了突破,結構和語言也很不同,寫的很跳躍,‘頭上一句,腚上一句’。”
王濛說話一向比較風趣,他這個“頭上一句,腚上一句”的調侃,逗了個滿堂歡笑。
“的確如王濛同誌所說。”
京城作協的吳組緗一板一眼的接著說:“讀到這的某些片斷時,我覺得這些語法有些過分,怎麼能把動詞當名詞用,把名詞當動詞用,把一些莫名其妙的詞搭配到一起?”
吳組緗代表作有《一千八百擔》《鴨嘴澇》。
他曾任青華大學的中文係主任,後擔任燕大中文係教授。
因此,當中語法的錯誤完全瞞不住他的眼睛。
順帶一提,這位對《紅樓夢》這部名著很有研究,非常有名,擔任《紅樓夢》研究會的會長職務。
吳組緗微側著身子,擺開長談的架勢,道:
“這篇《紅高粱》如果交給一名中文係的老師來讀,我相信他一定會在上麵畫滿紅叉,會說這句、那句,都寫的不通順,要改正,或是指出用詞不當、邏輯錯誤等一些問題。
但我覺得,也許正是因為這種寫法,才使這篇《紅高粱》的作者江弦同誌的強烈情感得到了釋放。
也正是這種寫法對語言的破壞,才使讀了這篇的讀者受到感染。
這或許是一種藝術上的創新,你們說呢?”
“高粱高密輝煌。”
李陀接著吳組緗的話,提了《紅高粱》當中的這一句。
“江弦同誌此前有一部叫《搖啊搖,搖到外婆橋》,其中文筆的嚴謹,辭藻的華麗,他的語言藝術我已經見識過了。
我相信這些語法錯誤,絕不是江弦同誌在語法上遭遇了瓶頸,而是他在寫作上極為超前的創新。”
李陀直視著江弦的眼睛,看到對方無奈的微笑起來,立刻對自己的揣測信心大增。
他舉例道:
“寫作是不能被框死的,若是框死寫作方式,那文體不就成了一隻鐵籠?裡麵籠著一群群被稱為‘作家’或‘詩人’的呆鳥。
在這樣的籠子裡,這些呆鳥若是誰飛得花哨,或者不慎衝撞了籠子,恐怕還要遭到其他呆鳥的笑罵。”
“哈哈哈哈。”????李陀一番風趣的表述,又惹得眾人忍不住的哄笑稱絕。
研討會就在這樣風趣的氛圍中進行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