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隻有茹誌鵑一個作家?”秦兆陽問。
“不是,還有一位。”
“誰?”
作協的同誌嘿嘿一笑,“正是你們剛才提到的那位。”
“江弦?”
秦兆陽和路遙同時脫口而出。
秦兆陽臉上是欣喜,“挺好的,像江弦這麼年輕的作家,有這個機會出去交流,對他以後的創作很有幫助。”
路遙則是兩眼一黑。
啥玩意?
江弦要去參加“國際寫作計劃”。
那《最後一個匈奴》的下卷呢?!
“秦老,我先告辭了。”
路遙匆匆忙忙起身。
秦兆陽還納悶兒呢。
“路遙,不再坐一會了?”
“不了,秦老,我有急事!”
路遙披上外套,先去了北影廠,一打聽江弦不在,又去虎坊路15號,敲了半天門找不到人,最後繞著京城跑了快一圈兒,來到江弦家門口。
“喲,路遙同誌?你咋來了?怎麼還氣喘籲籲的。”
“唉。”
路遙歎一口氣,真見著江弦,他又不知道怎麼開這個口了。
畢竟他這個人是有點i人屬性。
“外麵風沙大,進屋。”江弦說,“你這上哪兒逛了一圈?都快成兵馬俑了。”
“”
路遙這時候才發現,自己鼻子裡、嘴巴裡全是沙子,渾身上下那是沾滿灰塵。
江弦幫他拍了拍,又給他倒一杯水。
“你是為《最後一個匈奴》下卷來的吧?”
見江弦都主動提起了,路遙也痛快。
“對,你這部下卷寫的怎麼樣了?”
“還沒寫。”江弦輕笑道。
“還沒寫?”
路遙撓了撓頭,“那你是不打算寫了?”
“寫當然要寫,但是短期之內,我還沒有完成這部的想法。”江弦坦言道。
“我聽說你要去愛荷華?”
“你都知道了?”
“我剛才在秦兆陽那兒聽說的,聽說你和茹誌鵑兩個作家今年去參加。”
“茹誌鵑那兒我不了解,我倒確實收到了邀請。”江弦笑笑,把自己收到聶華苓邀請然後一波三折的事兒給說了出來。
路遙想了想,“那你接下來更沒有時間創作《匈奴》了。”
“嗯,《匈奴》在我規劃裡,這三年之內恐怕不會動筆,等我打好腹稿再說。”
“這三年都不寫?”
“沒錯。”
“”
一個想法忽然出現在路遙腦海:
眾所周知,茅獎評選的規則是,上一屆獲獎作家的作品不列入下一屆茅獎評選範圍之中。
也就是說,作家可以拿第二個茅獎,但不能連獲兩屆茅獎。
如果江弦現在完成《最後一個匈奴》這篇,那這部注定無緣茅獎。
但如果江弦卡著第三屆茅獎評選的時間,在此之前完成《最後一個匈奴》這部。
那他很有可能憑借這部再獲得一次茅盾文學獎。
作家也是人。
有些寫出來就是為了拿獎的。
像江弦老情人“劉鑫武”的《鐘鼓樓》,就是為拿茅獎而寫,中間還因為《十月》隻答應給他分兩次跨年度發表,影響劉鑫武參加茅獎評選,他著著急急改換門庭,把這部給了《當代》。
《最後一個匈奴》這部長篇的質量,妥妥的茅獎評選熱門。
所以路遙難免會想:江弦不願意發表下卷,就是為競爭第三屆的茅盾文學獎而提前準備。
要真是這樣。
那也無可厚非。
誰也沒辦法指責什麼。
江弦哪知道路遙在這兒閱讀理解。
他挺無所謂。
完全不著急去動筆完成這篇。
他是有雄心的。
這幾年他的寫作能力提升不少,不把這篇打造到一個他認為完美的程度,他寧願這篇的下卷不發出去。
舉個不恰當的例子。
江南發表《龍五》之前,雖然拖了很多年,但口碑可還挺不錯。
《龍五》一發表,頓成眾矢之的。
作家嘛,口碑不能砸。
他寫網文的都懂這道理。
閒談幾句,江弦拉著路遙在家裡吃飯,不一會兒喝上了酒,路遙的話匣子也漸漸打開,把心中的猜想說了出來。
江弦愣了愣,忍不住笑起來。
“你誤會了。”
“你知道,我是野心勃勃,想把這篇寫成史詩,楊作新所經曆的是解放前的時期,陝西這片土地上最大的事情、最具有代表性的事情就是革命。
那麼楊岸鄉要經曆的,就是解放後陝西這片土地上的大事:
改開。
這就是這部下卷我不願意動筆的原因。
曆史,是要站在後世的角度,去審視過去。
改開到現在,隻是剛剛起步,具體如何,還要再多看看。
如果我現在就動筆,倚靠事物發展規律,寫一些虛無的東西、幻想的東西,那這本也就失去了他的魅力。”
路遙聽完江弦的解釋。
心裡一陣慚愧。
格局!
這就是格局!
能寫出那樣一連串名作的作家,難道會因為一個獎項刻意控製寫作進度?
不可能嘛。
他端起酒杯喝個乾淨。
重新抬頭看向江弦。
目光中又多了一絲崇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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