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熱烈喜慶的氣氛,陡然變得緊張起來,包括那些看熱鬨的群眾,都直愣愣地望著這位方領導。
雖然博物館沒大夥啥事,但是建在青山公社,大夥也都覺得是一種榮耀。
群眾是這種反應,更不用說是公社和縣裡的領導們了。
對他們來說,這家博物館,也是青山公社和碧水縣的門麵。
劉青山在聽了這位方領導的開場白之後,也不由得皺皺眉:這位什麼來頭,這擺明了是找碴來的嗎?
他想得更為透徹,肯定是瞧著夾皮溝不順眼,到底是誰在暗中主使?
這時候,站在劉青山身邊的王書記,低聲和他說了兩句,劉青山立刻恍然大悟。
他朝著陳東方和齊勝利那邊望過去,隻見陳東方也同樣是麵帶疑惑,而那位齊勝利,則一臉得色。
在察覺到劉青山的目光之後,齊勝利還豎起一根食指,輕輕搖晃兩下,仿佛在說:還得意不,你的博物館隻怕要開不成嘍?
齊勝利當然有理由幸災樂禍,這位方叔叔,是他父親一手提拔起來的,這點小忙,必須幫啊。
到時候把博物館收歸國有,叫劉青山賠錢丟臉,這就是你得罪小爺的後果。
劉青山也不由火大:要是在生意場上,互相打壓,使點手段也正常。
可是在這種公益事業上,你竟然背後搗鬼,那就太沒品了吧?
而那位方領導,則繼續義正辭嚴地說著:“出現這種情況,公社領導有責任,縣裡領導也同樣有責任,你們的原則呢?你們的立場呢……”
在場的就他官職最大,人家嘴大,無論是公社的孫書記,還是縣裡的鄭紅旗和王書記,都插不上話,隻能挨訓。
這也是劉青山以後不打算走仕途的原因,在體製內,受到的拘束實在太大。
領導們不敢頂撞上級,可是那些專家們可不管這些,他們不是政客。
那位帶隊的史密斯先生,剛才已經粗略地在展館裡轉了一圈,內心還是非常滿意的,雖然硬件設施還差了一些,但是夠專業。
尤其是青山龍等幾種新發現的種類,都很有研究價值,他都饒有興味地表示:要留在這裡一段時間,撰寫一篇新的論文。
腦子裡正構思論文呢,忽然覺得現場的氣氛好像變了,於是問問身邊的翻譯人員,這才了解情況。
史密斯可不管你的職位是什麼長,在他眼裡,隻有學識淵博的人,才能贏得他的尊敬,才有權對他指手畫腳。
於是他就毫不客氣地走到話筒跟前,抬手阻止了方領導的滔滔不絕,然後嘴裡嘰裡咕嚕地說起來。
翻譯也不敢怠慢,連忙在旁邊進行翻譯:
“史密斯先生說,在國外,私人籌建博物館,再正常不過。他來到這裡,是希望能夠進行學術上的討論,而不是聽這種無用的誇誇其談。”
不知道是誰帶頭,嘩嘩嘩的掌聲忽然響起。
“哈哈,這個老外挺實誠。”
周圍的觀眾忽然覺得,老外的大鼻子藍眼睛和棕色頭發,瞧著還挺順眼的。
劉青山也覺得這個小老頭兒挺可愛的,不過心裡也有點悲哀:咱們自己人的事兒,還得老外出頭幫著平事兒,這樣真的好嗎?
最尷尬的就是那位方領導了,一時間,臉紅脖子粗的,不知道該如何處置。
要是就這麼下台,那豈不是顏麵掃地。
可要是跟外國專家對著乾,他還真沒有這股勇氣。
畢竟他剛才的發言,隻代表著個人的觀點,不是官方發言。
猶豫不決之下,就下意識地向台下的齊勝利瞥了一眼,他想看看這位的態度。
齊勝利剛才正得意呢,結果這個老外蹦出來攪局,叫他心頭很是不爽。
迎向方領導的目光,他使勁點了兩下腦袋。
方領導頓時心中大定,就算出了什麼事,也有齊家給他撐腰,那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於是他也毫不客氣地衝上去,搶占話筒的所有權,同樣毫不客氣地打斷史密斯教授:
“我們國家的製度,和你們不同,所以你沒有資格在這裡品頭論足。”
周圍立刻響起了一片起哄聲,現場支持方領導的,估計除了齊勝利,隻怕也沒有幾個人了。
史密斯教授也不是什麼好脾氣,嘴裡氣哼哼的嘟囔一聲:“政治乾預學術,在我們那裡,已經是幾百年前的事,我覺得,我們沒有必要留在這裡,我擔心我會無法自由的呼吸。”
這話對周圍那些普通的觀眾來說,或許不會有多大的觸動,甚至絕大多數人都聽不明白,因為並沒有進行翻譯。
但是古俊山卻聽不下去了,還真是令人痛心啊,他快步走到史密斯跟前:“教授,我會讓這場鬨劇結束的,學術終將回歸學術。”
史密斯聳聳肩膀,不過他還是停下腳步,繼續關注事態發展。
古俊山則怒氣衝衝伸出手指,指向方領導:“這裡不需要你來指手畫腳,你知道你剛才的言論,會造成怎樣的國際影響嗎?”
“以後國外的同行,會把我們國家列為禁地,你承擔得起這樣的責任嗎?”
方領導嗬嗬冷笑:“你有什麼資格代表國家,代表人民,你自己的問題,還沒交代清楚,這件事,肯定是你在背後唆使的。”
他扣帽子的本事,早就駕輕就熟,氣得古俊山渾身哆嗦,隻能用手哆哆嗦嗦地指著對方,嘴裡根本說不出話來。
劉青山也終於忍無可忍,史密斯教授的話,也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
本來挺純粹的一件事,卻因為勾心鬥角,進行無謂的內耗。
該結束這場鬨劇了,劉青山抬起右手,在空中揮動一下,這是他和小五約定好的暗號。
事實上,小五這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家夥,早就有點按捺不住,想要跳出來。
隻是劉青山遲遲不打信號,他都要急死了。
當下他立刻大吼一聲:“夠了,你們吵吵什麼,難道丟臉都要丟到國外去嗎?”
台上的這些領導,都被吼蒙了,他們就看到一個年輕人,扶著一個戴著茶色眼鏡的普通老者走到台上。
有人明白過來:這年輕人是在替這個老頭兒說話呢。
“你們是什麼人,這裡不是你們講話的地方。”
方領導看到又有人蹦出來攪局,就沒好氣地吼了一嗓子。
小五也瞪起眼睛,剛要張嘴開罵,耳邊傳來老爺子的聲音,他就點了幾下腦袋,然後又代表爺爺發聲:
“咱們國家是人民當家作主,怎麼,人民群眾連說話的權利都沒有了嗎?”
說完,小五的目光朝下麵一掃:“齊剩子,你還不滾上來!”
齊勝利心中暗暗叫苦,他看到小五,尤其是小五身旁的那位老者,他就想要開溜。
可是現場的人員實在太過密集,他根本就擠不出去。
這會兒隻能硬著頭皮上台:“武爺爺,原來您在這,我爺爺還念叨著找您一起聽戲呢,您老身體好啊?”
武老摘下眼鏡:“聽戲有什麼意思,等這次回去,我請那幫老家夥看戲!”
被武老那炯炯的目光瞪了下,齊勝利的身子又矮了一截,低眉順眼地說道:“武爺爺,您眼睛好了,那實在太好了,我這就給我爺爺打電話報喜去。”
武老眼睛一瞪:“小剩子,你彆想溜,”
齊勝利立刻秒變鵪鶉,一動不動。
隨後,武老威嚴的目光又投向那位方領導喝問道:“你剛才那番話是代表組織,還是隻代表你個人?”
一句話,就點到了問題的實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