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車,劉青山坐在副駕上,又回頭問母親:“娘,咱們去哪?”
林芝嘴裡下意識地答道:“去徐家彙。”
林青山就朝司機大叔點點頭:“師父,到那給我們找個賓館先住下。”
一路上,司機就是安靜地開車,不像首都那邊的出租車司機,一個個嘴皮子閒不住,能跟你侃一道。
隻是在經過一個上坡的時候,司機問了一句:“先生,空調關一下好伐?”
他說話的鼻音有點重,明顯是鼻子不通氣。
劉青山愣了下,然後這才笑著點點頭。
他這才想起來,夏利車的發動機不給力,上坡的時候要是再開空調,那就跟龜爬似的。
上次去首都做出租車,那開車的師傅能侃,劉青山剛上車,他就笑嘻嘻地問:“哥們兒,你是要速度快點還是要涼快點?”
而且從稱呼上,也有區彆,這位司機張口就稱“先生”,要知道,這個詞,在北方可還沒有開始流行呢。
虹橋機場距離市區非常近,很快就進入市區,雖然還沒有開始大規模的建設,但是依然能夠感覺到,這座城市裡麵,聳立著不少高樓,比首都還要繁華。
等出租車開進徐家彙區,林芝的眼睛就開始盯著窗外瞧。
雖然有些新建築,但是整體上變化不大,就是頭頂多了不少天橋。
那時候因為人多,交通緊張,所以人行天橋,是滬江的一大景觀。
看到母親眼中那欣喜的目光,劉青山覺得,這趟滬江之行,絕對是正確的選擇。
出租車在一家小賓館門前停下來,這位司機大叔還挺貼心的,瞧著劉青山他們衣著普通,又都說著北方話,看模樣也不是什麼有錢人,所以就沒給他們往大賓館送。
劉青山平時也不是顯擺的人,真想住大賓館,在機場那邊亮出身份,那就直接去老錦江了。
“先生,車費是每公裡一元兩角,一共是二十五元六角,阿阿阿……阿嚏!”
司機師傅可能是擔心他們嫌車費貴,所以解釋得很清楚,就連最後那個噴嚏,打得都比較委婉,不像北方人那麼豪邁。
在這個年代,舍得坐出租車的人,確實不多,工資不到百塊,這一會兒工夫,就花出去四分之一,一般人還真承受不起。
劉青山笑著遞過去三張大團結,等司機找完錢,就被小老四給直接沒收,拉著山杏,樂顛顛地去旁邊一個售賣亭子裡,很快就拿了四瓶汽水回來。
“哥,那個老奶奶說,這個汽水最好喝,就是有點貴,八毛錢一瓶呢,還得退瓶。”小老四給每人都分了一瓶。
劉青山一瞧,原來是小玻璃瓶的可口可樂,剛想說少喝碳酸飲料,不過想想,現在還真沒機會常喝這個,也就沒吭聲。
林芝嘴裡則念叨了一聲:“現在的東西都貴了,錢也好像不經花。”
劉青山則微笑不語:娘,這才剛開始。
“不好喝,一股藥味兒。”小老四喝了一口可樂,就皺起小眉毛問:
“是不是老奶奶給拿錯了,把裝湯藥的瓶子給了咱們,喝著好像啞巴爺爺熬的湯藥?”
“那就對嘍,可口可樂的發明人,本來就是一位藥劑師。”劉青山笑著摸摸她的天線辮子。
他剛才也嘗了一口,感覺還不錯,至少比以後那種灌裝的要強很多。
於是兩個小丫頭就一邊皺著眉,一邊喝可樂。
劉青山則想得更多:隨著改開的不斷深入,越來越多的國外商品,開始湧入。
等到明年,肯德基也就會正式進駐華夏了。
華夏與世界的接軌,將會越來越緊密,這是時代發展的必然趨勢。
心裡正感歎著呢,就聽到耳邊傳來幾聲熟悉的哢嚓聲,轉頭一看,隻見一名老外,正端著相機,在那拍照呢。
看角度,應該是拍老四老五喝可樂的照片,估計是瞧著兩個愁眉苦臉喝可樂的小家夥,感覺挺可樂的吧?
當時在華夏的不少外國人,都喜歡用鏡頭記錄這個古老的國度。
劉青山則笑嗬嗬的用英語說道:“先生,你沒有經過我妹妹的允許,就使用她們的肖像權,所以,這可樂得你請。”
那個老外先是一愣,隨即麵露喜色,嘴裡一個勁嚷嚷著ok。
平時能用外語跟他交流的很少,能用外語跟他開玩笑的,還是第一個。
又拍了幾張照片之後,這個年輕的老外這才湊到劉青山跟前,伸出毛茸茸的手掌:“你好,威爾遜。”
“劉青山,你也可以叫我的英文名,芒廷。”
那個叫威爾遜年輕老外眨了幾下藍汪汪的眼睛:“mountain,感覺這個名字,好像在哪裡聽到過。”
劉青山就打岔:“估計是你平時喜歡爬山啥的。”
一攀談才知道,這個威爾遜就是米國領事館的一名司機,沒事就喜歡瞎溜達,攝影是他最大的愛好。
劉青山知道,這些照片,要是好好保存的話,到幾十年之後,都是很珍貴的資料。
就像他們頭頂這條長龍一般的天橋,過幾年就拆了,再也看不到。
正好他這次來的匆忙,還真沒帶相機,到時候可以找威爾遜討要相片。
對於兩個妹妹的照片,劉青山還是很在乎的,一直都好好留著,這些將來都是最美好的回憶。
正聊著呢,威爾遜就在那開始運氣,緊鼻子瞪眼睛的,要打噴嚏。
他連忙從兜裡掏出手絹,捂住鼻子,然後背過身,悶聲悶氣地打了幾個噴嚏。
等處理完畢,鼻子都有點不通氣了:“騷瑞騷瑞,最近患上流感,芒廷,我們還是保持距離比較好。”
劉青山眨眨眼,記得來時收拾東西,好像還真帶了一些常用藥。
於是他就在行李箱裡翻找一下,找出來兩袋速效感冒片,朝威爾遜遞過去。
“不不不,沒有醫生的醫囑,是不可以胡亂吃藥的,我回去多喝幾杯開水,過幾天自然就好了。”
威爾遜卻連連擺手,劉青山這才想起來,兩國的國情不同,這要是自己的同胞,估計直接就扔嘴裡兩片兒,就著可樂就把藥給吃了。
也不知道是喝可樂太涼了還是怎麼著,山杏也打了個小噴嚏。
然後小老四也打了兩個,嘴裡還念叨著,說是受到山杏的傳染。
劉青山隱隱覺得好像有點不對勁,因為他看到路上的行人,也有些打噴嚏流鼻涕的,看來這股流感確實挺嚴重的。
跟威爾遜聊了兩句,劉青山他們還要住店,就揮手道彆。
威爾遜也找到自己的小轎車,往領事館開,腦子裡還一邊琢磨:芒廷,這個名字真的很熟悉,肯定在哪裡聽到過?
這時候,車載音響裡麵,傳出了動感十足的音樂,正是在世界杯之後,迅速流行全球的那首生命之杯。
威爾遜跟著哼哼兩句,然後腦子裡麵猛的靈光一閃:生命之杯,寫這首歌的,不就是芒廷嗎?
阿嚏,他又重重地打了兩個噴嚏,方向盤一拐,直接撞到路邊的護欄上,發出砰的一聲悶響。
威爾遜鼻涕眼淚齊流,看來,這次的流感,還真有點嚴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