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文軒是個健談的,見賀岩不是那清高自傲的人,也就放鬆了些,說了幾句閒話,倒是誇起賀岩來:“賀兄定力非凡,這麼冷的天,端坐半日不動如山,倒是在下,這年紀大了,也經不起凍了,才一節課的時間,都有些撐不住了。”
賀岩看了丁文軒一眼,才道:“丁兄不必妄自菲薄,我也不過是因為打小在山裡長大,前幾年進山以打獵為生,習慣了這寒冷罷了,當不得丁兄這般誇讚。”
這是大實話,當初打獵的時候,為了一頭獵物,他能趴在雪地裡半天,餓了啃一口凍得梆硬的饃饃,渴了嚼一口雪,也是常有的事情。
就是春耕的時候,那二月份地裡的水冰涼刺骨的時候,莊戶人家不也得打著赤腳,卷起褲子,在冰涼的泥水裡一泡就是一天?
如今坐在這屋子裡,還有火盆烤著,身上還穿得這麼暖和,可比在雪地裡舒服多了。
賀岩說得坦坦蕩蕩。
倒是讓丁文軒愣了一下,他初看賀岩,除了個子略微高些,長得俊俏如同好女一般,又看他全身衣服鞋襪都是看著不起眼,但是實在的東西,就知道賀岩家境不錯。
還以為賀岩是誰家精心供出來的學子呢,倒是沒想到他居然還打獵為生?
丁文軒表示他不敢想象賀岩這樣看起來斯斯文文的人打獵的樣子。
不過倒是因為賀岩的坦誠,心生了一點好感。
彆的不說,這鎮上他認識的學子,包括這屋子裡的十來個同窗,從他算起,大部分都是出生莊戶人家,幾乎都背負著全家的希望。
大部分人在家中是不做活計的,因為怕耽誤讀書,也是一種自視甚高,覺得自己是讀書人,一雙手那是提筆寫字做文章的,可不是下地乾活的。
長久以來,倒是養成了一種風氣,不乾活一心隻讀聖賢書的那一批,瞧不起那些還要在家中乾活的,話裡話外的嘲諷他們,就算讀書識字了,也洗不掉身上的泥點子。
這些不乾活的讀書人占了大多數,排擠那些乾活的讀書人,時日久了,那些乾活的讀書人為了融入這個圈子,也就慢慢的不乾活了。
就算有那麼幾個心疼家裡人付出,力所能及乾些農活的,也不敢說出來。
丁文軒就是這其中一個,他已經快三十了,卻才是個童生,家裡供他讀書,巴望著他能中個秀才,也能讓家裡免掉稅賦,日子能好過些。
這麼些年來,為著供他讀書,家裡的底子都刮乾淨了,爹娘一把年紀了,還要下地乾活,不敢歇息一天。
兄弟們因為要供他讀書,娶的都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姐妹們為了他,也隻挑那些彩禮高的人家嫁過去。
就是她,娶了媳婦沒讓她過一天好日子,卻讓她天天繡花,眼睛都快繡瞎,也就是為了多繡幾張帕子,攢錢供他。
丁文軒心中愧疚難當,隻能回家後搶著做點活,好讓自己心裡舒坦一點。
回了鎮上,為了不讓大家瞧不起自己,還要附和他人,說些一心隻讀聖賢書的話。
此刻聽賀岩就這麼大咧咧的說出來,嚇了一跳。
為了那點子好感,他忙給賀岩使眼色,示意他快彆說這個了。
然後忍不住左右看了一下,還好,此刻屋子裡沒什麼人,也就他們倆和何文昌,也就稍微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