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幾個膽子大的,從張春桃一進屋,就一直盯著打量,似乎想看看,這位認回來的大姑娘有什麼過人之處。
張春桃隻給顧文錚行了禮,然後開門見山:“老爺叫我來做甚?”
顧文錚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開口,猶豫了一下,他旁邊一個長得十分嬌俏,眼角有一顆紅色的小痣,十分勾人的丫頭,就笑著搶先道:“好叫大姑娘知道,昨兒個老爺帶回來了那些叫香皂的,聽說是大姑娘和三爺的本錢鋪子裡的東西。確實是好東西,讓我們幾個沒見過世麵的姐妹,都喜歡的不得了,不等老爺發話,就都搶了去。”
“可惜那香皂數量有限,我們幾個姐妹知道的消息晚,等知道消息,已經都沒有了,就連老爺自己都沒有用的了!老爺身為長輩,倒是不好意思跟姑娘開口再要,畢竟這是大姑娘的孝敬,哪裡有長輩開口要晚輩孝敬的道理不是?偏生老爺又喜歡的很,所以我們幾個姐妹,想著倒不如親自跟姑娘說了,想來以大姑娘的孝心,是不會讓老爺失望的不是?”
說到這裡,還衝著張春桃點點頭,很有一副寵妾的派頭。
這個眼角有紅痣的丫頭,名字叫紅豆,是顧文錚這些年比較寵愛的丫頭,早上也就沒過來給顧文錚收拾屋子,那香皂也就沒她的份。
她一貫掐尖要強慣了,哪裡能讓忍得?因此等顧文錚下了朝回家,看顧文錚貌似心情還不錯,也就大著膽子跟顧文錚吹起了枕頭風。
顧文錚也才知道,自己閨女的孝敬,被幾個丫頭給分了,頓時那個心疼啊!
可到底是大老爺,總不好小氣的將那香皂再要回來吧?更何況聽紅豆這丫頭的意思,大家分了香皂,都急忙拆開用了。
那就更不好要了。
到底心有不甘,臉色就帶了點出來。
紅豆這丫頭素來在顧文錚麵前,最會看人眼色,見他這般,就猜度到了幾分,主動獻計,如此巴拉了一番,讓顧文錚給將人請來。
她出麵替顧文錚將話說出口,大姑娘這麼有孝心,想必一聽,肯定會給老爺再送上幾份的雲雲。
顧文錚其實有些沒報什麼期望,他還是有自知之明的,自家閨女不怎麼待見他。
可架不住紅豆會揣摩啊,句句字字都說在了顧文錚的心坎上,什麼也讓老爺多跟大姑娘說會話,也讓大姑娘知道老爺的一片愛女之心之類的,就讓顧文錚給聽了進去。
的確,這女兒認回來後,還真沒跟自己單獨說過兩句話,一直都很生疏,若是有這個機會,能跟閨女說兩句話,那簡直是太好了。
什麼香皂不香皂的,已經被顧文錚給拋到腦後去了。
這才有了這麼一出。
紅豆這個時候跳出來,也是有自己的打算的,畢竟如今這老爺可是顧家的當家的,這出嫁的閨女,又是鄉下找回來的,想要在婆家有底氣,不得做爹娘的心疼麼?
有什麼比顧家當家的親爹心疼偏愛更重要的?若是她能幫著老爺和張春桃多聯絡感情,既討好了老爺,又賣了個好給張春桃。
總歸是有好處的吧?她現在還算年輕,當初願意被收用,一來是老爺長得帥,身份又尊貴,待人還溫柔,給他做沒名分的丫頭,都比嫁給外頭那些馬夫小廝強。
她也是個有野心的人,跟了顧文錚一場,就算不能生下一兒半女來,好歹能哄得老爺給自己一個名分吧?
顧家當家人的妾,比起好些小官家的正房太太還要風光呢!她的老子娘,還有家裡兄弟姐妹,都是顧家的家生子,若是她當了老爺有名分的妾,到時候拉著家裡一把,彆的不說,混上幾個管事的當當,時日長了,這府裡也就有她的勢力和眼線了。
老爺這一輩她是不想了,可家裡還有幾個侄女,長得也十分不錯,到時候,想法子送到幾位爺的房裡去。
隻要有一個成功了,等生下個一兒半女的,將來他們家也就有靠了。
就算庶子隻能分些家業就搬出去,可頂著顧家人的名聲,也能享受不少好處。
最重要的是,說不得還能將家裡人慢慢給贖買出去呢!
紅豆心裡想得美滋滋的,覺得今天這事,穩了!一會子她再在中間說和一下,想來父女倆肯定有不少話說。
沒想到,還沒等她開口,張春桃先冷笑了一聲,環顧了一下這屋裡的鶯鶯燕燕,才慢吞吞的道:“都說老爺這屋裡亂得很,沒有規矩,我原來還不信呢!今兒個才算真見識到了!這主子說話,什麼時候能輪到一個丫頭在中間言三語四指手畫腳的?”
“還有,這從來沒有聽說,主子沒發話,下頭的丫頭就能隨意處置主子的物品的?不說京城裡各大親戚人家,就是鄉下,連小孩子都知道,爹娘收的禮物,沒經過他們允許不能動!你們倒是稀奇,私自處置了家裡主子送給老爺的禮物,居然還這麼大剌剌的說出來不說,還要再找主子要?”
“咋滴?道德綁架唄?我不再送上一些來,就是不孝順老爺了?是這個意思吧?”
不等紅豆說話,張春桃扭頭就看顧文錚:“原來老爺院子裡伺候人的丫頭就是這樣的規矩?見了主子不說請安行禮,開口閉口倒是教訓起主子來了?咋滴,這老爺屋裡的丫頭,比他親閨女還金貴些不成?”
“若是這樣的話,要不要我給老爺的丫頭磕頭見禮啊?不然隻怕老爺的這些丫頭,就要說我不孝了呢!”最後一句話,說得尤為陰陽怪氣。
顧文錚忙站起來解釋:“囡囡,爹絕對沒有那個意思!你怎麼會不孝順呢?你能活著,平安的活著,對爹娘來說,就是最大的孝順了!”
一麵就瞪了屋裡那幾個丫頭一眼:“沒聽到大姑娘的話嗎?見了大姑娘怎麼不請安行禮?你們素日裡學的規矩呢?”
幾個丫頭還真沒見過顧文錚這樣手忙腳亂的模樣,一時心裡又是嫉恨,又是害怕,尤其是紅豆,這跟她想的咋不一樣啊?
看顧文錚板著臉,知道他是真生氣了,立刻什麼話都不敢說,乖乖的就上前來給張春桃見禮。
張春桃穩穩的受了禮,又聽著顧文錚低聲下氣的陪了好一會不是,拿了拿喬,就從顧文錚手裡順了好幾樣極為名貴的擺設,張春桃這才心滿意足的打算就勢下坡。
就聽到外頭顧文錚的心腹掩飾不住驚訝的聲音:“夫?夫人?夫人您這是——”
夫人?謝氏?
顧文錚和張春桃此刻倒是難得有了父女默契,互相看了一眼。
張春桃才想起來,她來顧文錚這邊之前,給趙嫂子使的眼色,這是趙嫂子將謝氏給請來了?
顧文錚一時有幾分恍惚,有多少年,妻子沒有到過自己的這院子裡來了?兩人形同陌路多年,除了孩子,並不會多說一句話。
此刻聽聞這個消息,顧文錚愣住了,半天才回過神來,忙搶出去幾步,差點被門檻給絆倒了,人還沒出去,就先說話了:“夫……夫人,你,你來了——”
謝氏得了趙嫂子的報信,殺氣騰騰的就從自己院子裡殺了過來。
看到顧文錚跌跌撞撞的迎上來,第一反應是他莫非想要碰瓷?還好她身手敏捷,閃了過去,先進屋,第一件事,就是握著張春桃的手臂,上下打量了一番,見張春桃氣色好,安然無恙才放下了心。
再看屋裡一屋子鶯鶯燕燕,忍不住就皺了皺眉頭。
她這一皺眉頭,那一屋子的丫頭,就猶如老鼠見了貓一樣,都低下頭去,老老實實的請安見禮,連大氣都不敢出一下。
謝氏來的路上,就已經大概知道了為什麼顧文錚將張春桃叫來,此刻一眼就看到了紅豆,直接伸手一指:“拖出來,掌嘴五十!”
謝氏身後跟著的如狼似虎的幾個壯嬤嬤上前,像拎著小雞一樣的,將紅豆給揪了出來,兩個人按住她,另外一個伸手就是一巴掌。
紅豆粉嫩的臉頰,立刻腫了起來,嘴角溢出一絲血來,疼得她當場慘叫起來。
自從給顧文錚當通房丫頭來,她多少年沒挨過打了,哪裡禁得住啊。
一旁的丫頭,都嚇得如同縮頭烏龜,一起後退了好幾步,縮到了牆角不敢吭聲。
那掌嘴的嬤嬤極為有技巧,巴掌扇得又快又恨,五十個巴掌下來,紅豆已經成了豬頭!
疼得都要崩潰了,偏生還沒暈過去,就聽到謝氏冷聲道:“當初我就說過,你們要鬨,隻要在這個院子裡鬨,我就能容下你們!若是有人動了不該動的心思,那就彆怪我不客氣了!想利用我閨女?我看你們是嫌命長了嗎?今天是第一次,隻是掌嘴,讓你們記得,禍從口出,誰再敢亂說話,直接提著腳發賣了出去!”
“今天我還是這句話!隻要你們不出這個院子,隨便你們折騰!若是注意打到不該打的人身上,你們是知道我的手段的!”
丟下這幾句話,謝氏冷哼了一聲,拉著張春桃就走。
扭頭碰上可憐兮兮湊上來的顧文錚,眼角都沒耷拉他一下,直接就從他身邊揚長而去。
顧文錚默默的站在那裡半日,低垂著的眼睛,看不出他在想些什麼,可這一刻的他,誰都不敢去打擾。
好半日,顧文錚才抬起頭來,掃視了一下屋裡這些跟了他不少年的丫頭,扭頭吩咐道:“叫管家來,我屋裡的這些丫頭,全部都不要身契銀子,每人再賞賜五十兩銀子,將人全部打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