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泥奚身披獸皮鳥羽,手持獸骨長矛,靜靜地走上高台,一身氣勢已然築基,燦爛的朝陽披在他的身體上,點點金光襯托得他恍若降世神明。
高台下一片無邊無際黑壓壓的山越部眾,虔誠且安定地跪拜著,每個人眼中都充斥著希望與光明,山越混亂失序的一百年即將結束,這位王者將會為他們開啟新的紀元。
不同於台下人的熾熱激動,伽泥奚的眼神中反倒充滿了諷刺與不屑,手腳僵硬地站在高台之上,冷冷地注視著下方跪拜的山越們。
“伽泥奚,時間到了。”
身旁的高舉獸首權杖,披著一身黑袍的老巫沙啞地開口,一身氣勢竟然是築基巔峰,沙啞的聲音飄至伽泥奚的耳邊。
“莫要拖延……隻要你安心赴死,我等不會動你的子民。”
老巫神色無奈,心中早已經將推自己下山的師兄弟罵了個遍。
“原來這伽泥奚早已察覺到了不對,難怪一個個互相推諉……我閉關這麼多年,還以為這是個好差事!”
“要逼迫他安心做祭品,還真是不容易,這家夥沒有子嗣也沒有妻子,唯一記掛著便是這幾十萬的山越,隻能以此要挾他,若不是這祭壇要他親自走上去,我等哪裡還要廢話,直接綁了他丟上去即可。”
伽泥奚輕蔑地看了他一眼,手中的長矛緊握,緩緩前踏,淡紅色的光芒已經從高台上的紋路上流淌而出,忽而見他開口道:
“老家夥,我且問你,你可養過民,治過軍?”
老巫看伽泥奚一臉不屑,全然沒有了自己幾日前以數十萬山越逼迫時的無奈不舍,心中一跳,渾身寒毛卓豎,澀聲道:
“伽泥奚!你莫要置數十萬山越不顧,做那衝動事!”
伽泥奚哈哈一笑,怒發衝冠,冷聲道:
“軍為我槊刀,民為我車架,豈有人為器物而死的道理!”
此言一出,老巫頓覺不對,隻覺得這人身體之中法力湧動,竟然有自碎玄景的感覺,連聲叫道:
“師尊!”
天空中頓時風雲變幻,一隻乾瘦的大手橫空而來,就要鎮壓住伽泥奚身體中的異變,誰知一道玄光自東而來,正正打在那手上,阻了一阻。
“哢嚓。”
伽泥奚身體之中六輪應聲而碎,體內鑄就的大道之基轟然炸裂,赤紅的血光噴湧而出,震得那老巫悍然色變。
“你這婦人要什麼?”
伽泥奚摘了盔甲,淡淡地問她。
“要大王活。”
她說。
回憶驟然結束,這位山越之王就當著數萬山越的麵炸碎成了滿天血肉,赤紅的鮮血染紅了整座高台。
伽泥奚那枚褐色的眼球飛出去數十丈,蹦蹦跳跳地掉落在高台下,滾落在跪拜著的山越婦女麵前。
那山越婦女背上尚背著孩子,像被蛇咬了一口般躍起,顫顫巍巍地捧起那深邃的褐色眼珠,臉色青白交加,咳嗽了幾聲,硬生生吐出一口鮮血。
天地間煞時一片寂靜,巨大的恐怖壓製得下方的軍隊和民眾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天空中烏雲和閃電迅速彙聚,狂風卷襲著每一個角落。
“是誰……”
一聲喃喃自語浮現在老巫耳邊,他跪下瑟瑟發抖,築基巔峰的修為不能給他帶來一絲安全感,老巫心中一片死寂。
“不是老朋友…是新晉的紫府……是誰?!”
雷霆般的怒喝炸響在老巫耳邊,台上的練氣山越們頓時炸成了肉泥,泥土和磚石搭建而成的高台應聲而崩,滾滾的泥土和沙石滾落下來,渾厚的泥土氣息頓時彌漫到了整個大厥庭。
“誰教他的碎輪解體?!誰!”
一身黑袍的中年人虛空而立,老巫渾身泥土,狼狽不堪地跪著,便見那中年人抬了抬手,神色間滿是暴虐。
“多少年了……還沒有人能讓老夫吃這樣大的虧!”
磅礴的氣勢卷席四方,整個大厥庭的山越都開始瑟瑟發抖。
“師尊!這是玄光術……多半是魔門乾的!”
老巫背後發涼,結結巴巴地回答了一句,便聽那中年紫府冷聲道:
“青遲魔門…當年老夫縱橫之時,不過是守著破破爛爛的山門的小宗,如今也敢欺到老夫頭上來了!”
話音剛落,已經消失在廢墟上空,老巫跪了一陣,這才敢悄悄抬起頭來,見中年人已經遠去,駕起飛梭離開了。
隻剩下數萬山越伏倒在地,低低地哭著,成千上萬的飄渺香火轉化為淡灰色的怨氣,遊蕩在大厥庭上空。
“大王……”
地上的山越們圍著那枚褐色眼珠哭泣著跪拜著,遠處卻緩緩傳來沙沙地震翅聲。
“蝗!蝗!”
卻聽城牆上的守衛高聲叫著,遠處排山倒海般湧來灰黑色的蝗蟲,沙沙地震天響,在大厥庭上空自在地飛著,吸食著這大旱與大災凝聚成的怨氣。
“嗡……”
蝗蟲沒頭沒腦的撞在人身上僅僅是生疼,山越們卻哭爹喊娘,相互踐踏推擠著,整座大厥庭瞬間成了人間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