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目憐湣屈指算了,捉了虛慕的命數來算,眼前迷蒙,很快浮現出一大湖來,青水漣漣,呈現出彎月般的輪廓。
諸峰聳立,湖中小洲或是雷霆禁斷,或是芳草萋萋,風光霽月,他仔細瞧了,心道:
“應是古代七湖四澤中的望月澤…如今是望月湖了…五水德中主管湖澤的府水不顯,遂萎靡至此…”
他推動演算,突然窺見一白衣青年,這青年劍眉星目,霜雪加身,手中青白劍光淩冽,耳邊聽了聲招呼:
“李曦峻!”
五目憐湣看了麵相,看得心駭眼熱,又顯出喜色:
“這…好…兩麵如削,善斷塵緣,眉宇淩冽,冰心雪骨,冷若寒雪,最是無情,這人比虛慕還要適合我【空無相】!折了隻銅劍,卻得了寒鋒!”
他喜上心頭,滿意極了:
“恰好此人便殺了我座下羅漢!殺生造業是第一等大緣!都不須我輕易去大費周章折緣渡化,早有由頭落我手中!”
五目憐湣將推算散去,掐訣念咒,腦後放出彩光,在太虛中仔細觀察,伸出布滿金漆的手臂在衣物中摸了摸,取出一枚小小銅劍來。
這銅劍已經折成兩斷,他置在手心,念起咒:
“此間第一自在大空大無度生,五目求取斷劍之因,全我道統之果…大度眾生…”
五目憐湣麵上升起金氣,兩眼漸漸朦朧,很快浮現出李曦峻的麵孔來,他忍不住緩緩點頭:
“這樣輕而易舉地算到,果然是個沒背景沒牽連的…好…”
五目憐湣是積年的老憐湣了,轉生都試了兩回,測算之術源自周朝末年的讖緯之術,雖然好用至極,可真算錯到了真君一級,可就是要了老命了。
他經驗豐富,早就曉得此間忌諱,先是利用虛慕算了鬱氏,再在望月湖其中抽算,除了李通崖一人殺過摩訶,父母看不清楚,其餘李家人都是抽了名字就能見麵孔的尋常人物。
“那便放心了!”
這青年麵色蒼白,正雙目緊閉,想必虛慕也讓他有了不少罪受,五目憐湣隻覺得合理,原本停在中指的手指輕輕上抬。
“轟隆。”
五目憐湣隻覺得耳邊同天崩地裂,眼前一片金白色的火花迸出,炸得心窩鑽心般疼,屏息之間後腦一陣冰涼,仿佛有雙大手插入魂魄之中,狠狠地向上一提。
“嗚呼!”
他複又覺得靈肉皆碎,朦朧的東西從麵部撒下來,叫他四肢無力,魂魄仿佛離體飛出,又好像被禁錮在體內,眼前幻覺頻頻,一明一暗,失了知覺。
……
鑒中天地。
“終於來了!”
陸江仙在空中幻化出身形來,手中提著的青劍微微鳴叫,心中舒緩不少。
遲步梓與水府仙官處得了很多築基功法,其中還夾雜著些附屬法術,如同李曦治那《朝霞采露訣》其中就附屬著內附六道法訣,三道秘法,身法、遁法、術法……一應俱全。
他本在鑒中一一編改,青池的功法和法術很多,功法倒改好些,掐頭去尾,改頭換麵,賜下去便可以。
可這法術真就是明顯至極了,大部分是由青池所創,帶著濃鬱的個人色彩,甚至鼎鼎有名,隻需一眼,便能認出。
他隻好取出幾個合適品級的法術,相互參考綜合,仔細修改,雖然他看得功法和法術很多,寫起來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誰知才過去這麼點時間,竟然有釋修打到李家來了。
虛慕或是說鬱慕劍,此人劍道修為不算高,卻獨有心思,抱著李通崖當年那句話作執念,那一劍藏了幾十年,確實是鋒銳殺機皆全,拔劍而出刹那,威力直追李玄鋒全力出手,到了築基的頂峰。
雖說幾位金丹去了天外,可見慣了這些真人真君的手段,說不準是引蛇出洞,越國沒有人盯著陸江仙可是不信的,能不動用太陰玄光自然是最好。
於是他全力催動玄珠符種,將李曦峻鎮靜至心靈空明,再結合李尺涇當年留下那份青劍,達到類似於附體的狀態,令他感悟揮劍。
“已經是能想到風險最小的手段了……”
若非他得了仙法,斷然是做不到這樣渾然天成,畢竟是築基小打小鬨,福至心靈出劍也是摸不著痕跡的事情。
李曦峻又有符種在身,按理來說算不出什麼異常,凡事也好應對,陸江仙便停了手中事助力。
眼下憐湣的測算追溯而來,小心翼翼地反複試探,陸江仙冷冷地看著:
“當年的堇蓮摩訶尚看不異常,隻不過一小小憐湣,又能看出什麼。”
果然,不出數息,這五目憐湣果然大膽測算起來,陸江仙心中微微一動,頓時有了主意,在桌案上一敲,頓時幻化出當年白玉鑄成的無邊大殿。
如今四下裡皆刻畫著的繁複咒文已經不是當年如同文字般的樣子貨,是當真利用金性與仙法推算出來的咒文,足以讓人流連忘返。
而他自己所坐的仙座也有所不同,乃是依據祭壇所改,恢宏大氣,高高在上,下方放出無數白氣,幻化為無數模樣。
這白氣也是他這些年前後觀看紫府突破、金丹出手所得,結合仙術,真正蘊含了金性神妙,恐怕連真君瞧了也是要愣一愣的。
把這一切仔細安排好,他靜靜坐下,將五目憐湣拋在殿前,麵上放出明亮的光芒。
……
五目憐湣意識漸漸清醒過來,入目是一片白盈盈的地麵,表麵光滑剔透,透過淡白色的表麵能看見那裡有亮白的紋路,隻看上一眼叫他頭昏腦脹。
他慢慢反應過來,心中的驚駭到達了巔峰,也不敢抬頭,就這樣看著白氣在腿旁穿梭,心中一片冰冷,凍得他頭暈目眩,兩齒發抖:
“完了…惹上大的了…”
五目憐湣聽不見動靜,慢慢抬起頭來,卻是肝膽俱裂,便見著大殿裡無邊無際,潔白的玉柱直通雲霄,最上首有一白衣人。
白衣人麵容大放光明,白灼灼光耀耀,刺得眼睛生疼,衣物仙氣飄飄,倚靠在高高白玉仙位上,投下來無數光華,落地化作眾生萬相,栩栩如生。
“這…這!”
他隻覺得兩目仿佛要化作血水,看見那高入雲霄的仙位,心中空落落,腦海中隻留下一個念頭:
“仙人?!”
陸江仙看著地麵上的五目憐湣,輕輕按著玉座,不慌不忙地坐著。
這是第二次有人算到他本體,而如今他早已經不是那個陸江仙,不知高出多少,麵前的也不是隻能困住片刻的堇蓮摩訶,不過是個【空無相】的憐湣,如同一片魚肉落進他手裡。
他的手輕輕一挽,一片金色光彩已經出現在手中,其中晨蒙變幻,諸多念想,五目憐湣的記憶一點點浮現出來,來自於他腦中的想法都一一浮現。
“隻等著好了。”
陸江仙沉默不語,仿佛在閉關修煉,五目憐湣在地上瑟瑟發抖了片刻,心中的驚駭早已經衝破底線,抬起頭就是讓人頭暈目眩、龐大無邊的仙位光華,隻好盯著地麵。
五目憐湣在地上磨蹭了片刻,兩腿並攏慢慢向後挪,這大殿之中除了光華沒有景色變化,靜得一點聲音也沒有,他自覺挪了許久,再看了看。
仔細一瞧,上下左右沒有一絲變化,還在原地跪著。
五目憐湣把又驚又駭的麵相作足了,隻能開口哀道:
“小修見過上仙…誤臟了仙殿…心中驚愧之至。”
終於聽著上頭的聲音清清冷冷,沉沉在殿中回蕩:
“如今是何世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