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行寒稍稍忖慮了,暗自記著要問一問李玄宣,口中應下來,答道:
“長輩命令在此,那便請兄長辛苦了。”
李周洛一身黑衣,他修行芒金之氣,無關本人,氣質上自有種凜然的味道,讓人覺得信服,拱手行禮,鄭重道:
“小妹放心。”
一旁的李周暝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有些欲言又止,李周洛執掌過青杜,還罰過李周暝幾次,他自然是怕的,小妹李行寒雖然年紀小,可背上背著把劍,殺氣又重,他照樣害怕,說不出什麼話來。
李行寒也喜歡不起來眼前這位紫府嫡孫,真人子嗣本來就少,好不容易出了眼前這一位,又不堪大用,她李行寒雖然在外頭,卻也聽過他的傳聞:
“聽說…他到地方去則有貪婪之心,在洲中又受無能之累,真人不看重他,更沒有給他什麼好法器,到外頭鬥法也不堪,差點輸給地方上的寒門,純粹給家裡丟臉,老人還怕折了這一位嫡孫……成日裡看他四處遊手好閒,讓他安分著就好…”
李周暝到底是紫府嫡孫,看在真人的麵子上家裡養著他也無妨,李行寒卻很不喜歡,當下邁步就走,到了殿門前,望見李周昉兄弟跟著這位四哥下去,低聲下氣,隱隱約約傳來聲音:
‘我兄弟倆…父親勞碌,死在江上,如今弟弟也死了…族中撫恤,盼望能給他那孩子個蔭蔽的官…’
李行寒這才想起來死去的李周墾其實是李周昉兄弟的親弟弟,當年過繼過去繼承香火的,這兩兄弟麵對長輩沉默寡言,對自己幾個兄弟的晚輩卻看得很重,這是來求官的。
‘多少天賦努力,便拿洲中多少資糧…蔭蔽向來是給外姓的,族中生怕子弟世代坐享其成,很少行此舉…害!’
李行寒發覺大哥二哥這兩兄弟樣樣好,唯獨對這世代庇蔭之事有一種強烈的執著,她忍不住停了停腳步,想要回去提上一句,卻聽著後頭呼聲:
“妹妹!”
原是李周暝追出來了。
‘罷了…周洛兄長應當能處理好。’
李行寒不得不停步,麵對眼前持著扇子的青年,她還算客氣,問道:
“五哥有何要事?”
李周暝揣著手,笑道:
“我聽聞妹妹要帶人往西邊大漠,前去除一群流竄的魔修,我聽說大漠之中有種【白隼金】,湖上是買不到的,可以鍛造法器,麻煩妹妹替我帶些回來,靈資我補給妹妹。”
李行寒略有些奇異,道:
“你也開始琢磨法器了,真是好事,我一定帶到。”
李周暝鬆了口氣,急急忙忙道謝退下去了,女子則駕風而起,一路往洲中飛去,心裡頭琢磨起來:
“倒也稀奇。”
她暗暗思量,先拐去洞府收拾了一陣東西,到了天色暗沉下來的時辰,這才在洲中的一間院落前落下,院門前放著兩盆金桔已經換成了踏著金石的獅子,女子掂量了一陣,躊躇道:
“奢華了這麼多!”
推門進去,李行寒臉上終於有了笑容,叫道:
“娘!”
婦人頓時驚喜不已,忙迎上來,在院子中舉箸品酒的男人也望過來,裡屋的兄嫂也放下東西往外趕,一家人頓時熱熱鬨鬨地扯她進去。
其實李行寒家中先時矛盾不少,父親修為平庸不得誌,兄嫂更有分家的心思,她回不回家都無人在意,可自從她從梔景山上下來,兄嫂是趕也趕不走了,成日裡隻能聽得見歡聲笑語,每每她回家,都像是在過什麼節日。
她被扯著坐到父親身旁,聽著母親滿麵春風,笑道:
“寒兒!你舅舅攢了這麼久的功勞,總算是升遷烏塗峰幕了!”
李家峰幕本就是不低的職位,一個蘿卜一個坑,更彆說烏塗峰算得上是富庶,李行寒頓時一喜,笑道:
“這算是熬出頭了!”
她喜悅過了,卻又覺得不對,她舅舅有鬱家餘孽的汙點,修為也不高,按理來說是很難勝任這樣的職位,立刻收斂笑容,問道:
“什麼時候的任命?”
母親笑道:
“午時的任命,他也是驚喜交加,這職位很是隆重,聽說大半夜了還沒回來…”
‘午時?’
李行寒心中頓時一震:
‘我前腳才走…周洛哥就特地提拔了…’
李行寒喜色漸去,有些迷惘,竹箸拿在手中,眼前的菜夾也不是,不夾也不是,沉默起來。
李行寒捫心自問,她練氣的玉真之氣【合真寶氣】是舅舅池眺宗放棄了修行不要,一年一年坐在祭壇上念經采出來的,毫不客氣地說,她能得到真人青眼、今後要是能築基,幾乎有一半的功勞要算在自己這位舅舅頭上。
甚至自己早期的資糧、道途指點,這位舅舅也給過足夠多的幫助,如今的修為確實大部分都是家族所助,可助她嶄露頭角的卻是這位舅舅。
她越發沉默起來,院中的親人見了她這副模樣,驟然安靜下來,身旁的父親看了她一眼,沉聲道:
“今日是周洛持家,你也是周行輩數一數二的人物了,有些事情受著就好,你舅舅辛辛苦苦幾十年,也該到了他得回報的時候。”
“你難道要做白眼狼,去請你四哥收回成命?是你舅舅哪條做的不對,還是你四哥依著功勞提拔不夠公正?倒是要說個理由出來!”
池眺宗能力不弱是事實,可李周洛為了感謝她的支持,作人情來提拔也是事實,池眺宗好不容易在仕途上有了突破,李行寒是真心沒有能力去拒絕這份好意…
李行寒平日裡看輕那些徇私人情之人,可到了這地步,她嘴唇張了又合,竟然說不出話語,放了竹箸,她靜靜地道:
“且珍惜吧…我常年在外,家中還是一如往常,不要鋪張,特彆是大人才辦了喪,凡事簡單些為好。”
一旁的中年人把酒放了,答道:
“老大,明日你把門前的石獅賣了,把那兩盆金桔放回去。”
“父親前些日子才仔細挑選回來,樂嗬嗬的…總是要到門前看了又看…怎麼又賣了…”
兄長嗟歎起來,池氏讓他閉了嘴,拉住李行寒,低低地道:
“說起大人的事…你如今也是洲中人物了,凡事保全自己性命第一,你若出了事,家中的希望就全毀了。”
李行寒還未回答,見著一旁的父親語重心長地道:
“我們都明白…效力湖中重要,可效力湖中之餘,讓自己親友也沾沾光,也不是兩相衝突的事情,哪有人人都如同聖人,不沾半點利益?”
“女兒知道了。”
李行寒隨意吃了兩口,難以下咽,知道父親接下來要為兄長求官了,立刻告辭離席,父親一言不發,隻有母親一路送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