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絳遷差王渠綰下去療傷,半晌見一女子從偏殿中上來,身著白衣,下身是淺青的長裳,李絳遷見了她,總算是露出些真切的笑意,答道:
“見過行寒姑姑,恭喜姑姑。”
李行寒才破關而出,發覺這位大侄子已經是築基了,先向他一笑,點頭道:
“我要賀喜你才是,我剛剛出關,聽說了沐券門的事情……真是好囂張…”
“非也…”
李絳遷搖頭,驅散了周圍修士,把房門緊閉了,反而有些笑意,答道:
“隻此一事,便能看出沐券門成不了大威脅,朱宮真人修道尚可,這治宗還不如不治,宗內也都是些酒囊飯袋,根子上還是海外的魔修,玩不轉、甚至玩不來江南的規矩。”
“我看得出朱宮要學稱昀門那一套,可她不是常昀真人,手底下也沒有鐘謙,稱昀門為何能迅速轉為正道?常昀真人底下的魔修都是南北之爭時臨時投降他的,作為真人,要殺則殺,肆無忌憚,眾人便怕,朱宮真人拖家帶口過來,底下那一群都是積年的弟子,這個是晚輩,那個是親戚,她能說殺就殺?船大難調頭,哪怕我李家如今要改上一製度都要再三思量,沐券門能如何!”
玄沐道統近來風頭正盛,他卻對沐券門不甚看得起,隻道:
“魔修習氣未除乾淨,這些人過去也是瞎折騰,我怕她把東岸的人折騰乾淨了,哪一個峰主發起瘋來,惹到我家頭上,到時候不好看罷了。”
李行寒把這些話聽完,心中反而鬆了口氣,李周洛一走,李周暝又不管事,李承淮轉了一圈又去閉關,家裡頭隻她一個輩分大的修士,實在是心驚肉跳,李絳遷有把握,她便安心得多,答道:
“你有主意就好…我卻有彆的想法…沐券門廣收門徒,並無分彆,聽說袁氏、於氏都派人去投了,我們要不要…”
李絳遷微微搖頭,答道:
“好歹也是些築基在持宗,不會把宗門經營的像篩子,這些人派過去也進不了高層,尤其是我們這些有紫府的,更不好湊上去…嫡係不必派過去留把柄了,看看支脈裡頭有沒有願意走一走的。”
“過去的人彆說比闕宜闕惜,恐怕比起丁木都是一個天一個地,我前幾日派人去紫煙給他送資糧,聽聞曹道人對他可不差,連胎息功法都是精心挑選的上等。”
他歎罷了,突然記起來一事,略有笑意地問道:
“姑姑閉關的這幾年…有個姓莊的在西岸修行,時常來信請見,姑姑可曉得?”
提起這事,李行寒顯得有些尷尬,答道:
“我也知道…那人名莊平野,大父是穀煙大漠的有名散修,叫作莊成,以一手符劍之術聞名穀煙,那一日我前往大漠除魔,正好逢上了他,路上多說了幾句,客氣說以後再見,沒想到還真來湖上了…”
人家從大漠追到湖上,這意思顯然個個都看得清,李絳遷躊躇,問道:
“我聽聞他是數一數二的俊男子,容貌家世都不差,家中所傳的劍道也很是獨特,姑姑看來…人品如何?可覺得心煩?”
這就是問李行寒的意思了,她略挑眉,答道:
“他凡事客氣,倒也不顯得煩,家世也不算差,當下自然是很誠摯,隻是我叔父先托了冬河族老,冬河族老寫信去問大漠裡的熟人,說他在大漠裡名聲中規中矩,雖然算不上風流花心,可花樓酒戲也時常有,那地方風氣就這樣……也說不得什麼。”
“好歹也是世家公子,修成練氣馳騁了,也難免有這樣的事情…”
李行寒搖頭道:
“我看他也是看我正合適,長得不差,天賦相較起來高,身家能幫到他,真要說有什麼情誼,也沒有多少,從前在北岸、大漠遊曆,也不是沒有過這些人,隻是都不如他家世顯赫…倒是我家裡人很喜歡他。”
李絳遷倒沒有想過她會是這個回答,問道:
“那姑姑的意思是?”
李行寒抿嘴笑了,答道:
“眼下看著誠摯,由他在西岸修行罷,終究是求玄修仙是正道,我到底不是他本人,說不清他心思,不必全往壞處想,時間長了自見分曉。”
李絳遷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答道:
“本以為會慌亂些手腳,姑姑好看得開。”
“你呀……”
李行寒搖頭笑道:
“未免小看我,當年我在北岸修行習劍,費家好幾個才俊都裝模作樣地遇上來,被我拒絕了一次,費家便把他們打斷了腿,讓我好窘迫。”
兩人正商議著,很快見一人從殿外上來,兩腿發軟,撲通一聲跪倒在殿中,拜道:
“家主!大鵂葵觀的後紼真人…已經現身洲中!要見您與老大人!”
“什麼?!”李絳遷微微一愣,與李行寒皆是一驚。
‘這大鵂葵觀的真人…無親無故的…怎麼找上門來了!’
李曦明也不是什麼交友廣泛的人物,當下猝不及防,誰也想不到他會上門來,無疑是壞事多過好事,李絳遷隻覺得心中暗涼。
‘麻煩了…’
可紫府到了洲上,這下是必見的,一刻也不能拖延,不是去請人家進來,而是要李絳遷等人自己去拜才符合地位。
這雖然是極小的細節,可對好麵子的後紼來說可不是小事,他快步從位子上下來,一同李行寒出了大殿,往側殿之中去,從殿門口進去,果然看見一位黑色巫衣的青年坐在主位上,側旁站著一位白衣灰裙的女子,眉心配著不知何等寶石,長相極美。
李絳遷帶頭拜下,恭聲道:
“晚輩望月仙族李絳遷,忝為李家家主,見過後紼真人!”
興許是他禮數周全,後紼還算客氣,點頭道:
“起來罷。”
李絳遷起了身,也並未入座,側著身恭敬候著,李玄宣也從青杜趕來,老人行了禮,後紼抬眉道:
“本真人在海外行走,機緣巧合,與貴族的昭景真人一同遊曆了一陣,分彆之前,聽聞我要回海內,便托我帶個消息。”
“多謝真人!”
一聽這話,李絳遷連連致謝,李玄宣如釋重負,聽出李曦明並未有大礙,簡直要落淚,李行寒則鬆了口氣,麵色明顯散去憂鬱化為了喜色,後紼指了指夏綬魚,答道:
“這位後輩,也是昭景托我帶回來,說是要指給他的晚輩成婚,也是海外的高修後裔。”
李玄宣早觀察夏綬魚了,本以為是大鵂葵觀哪位高修,還在思量這女子氣質頗佳,一聽這話,眼睛頓時亮了:
‘周暝老大不小了…還以為曦明不上心…原來是早有了準備!好好好…成了紫府,做事也周全了…’
李絳遷聽到了此處,這才確認李曦明的狀態應當還不錯,心中一下有底氣了,應了一聲,後紼看起來卻不想多待,平靜地道:
“我等與昭景相談甚歡,他一時半會還不能回湖上,卻讓綬魚帶了信來,族中安分守己即可。”
“本真人西邊還有要事,一刻耽擱不得,大西塬上大戰不休,蜀地大旱了第九年,前幾月地方宗族崩潰,門派外遷,四處易子而食,晚去一刻便多死百千人,不多閒話。”
他不等幾人回答,踏入太虛而去,幾人恭敬相送,李絳遷卻還在琢磨他的話語,那雙精亮的眼睛動起來:
‘蜀地大旱,旱為不降雨。陸上旱烈不降雨,潭泉枯竭…則是淥水果位之兆。’
他在揣摩淥水的狀態,李玄宣已經望起夏綬魚來,老人上前一步,問道:
“老夫李玄宣,姑娘…”
“不敢!”
夏綬魚連忙欠身,從袖中取出兩卷卷軸來,一紅一金,捧在手心,先把金色那一卷交到了李玄宣手中,客氣地道:
“老前輩,這是真人要我交到家中的,金色這一卷是給湖上的,紅色這一卷…是我的婚書。”
她並不顯得羞澀,大大方方,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