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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在慈慶宮仁聖皇太後處巡視,聽到了動靜,就立刻趕了過來,還請太後明鑒!”馮保看著李太後滿是怒火的眼神,跪在地上,邏輯極其嚴密的回答著問題,他的語氣裡帶著幾分惶恐和些許的決心。
馮保宮裡做事,自然嚴絲合縫,他說在慈慶宮巡視宮禁,那麼多的宦官,都可以給馮保作證。
朱翊鈞也不認為自己那麼一句話,就可以把馮保置於死地,要是這點掌控力都沒有,馮保能做得了大明皇宮的老祖宗,司禮監掌印太監?
馮保既然說自己在巡安,那就是在巡安,並未懈怠。
朱翊鈞要的就是李太後悲憤之下的一句怒斥罷了,懷疑的種子一旦埋下,就會生根發芽,茁壯成長,最後開花結果。
李太後對馮保太信任了,這種信任已經到了聽之任之,甚至事事依仗的地步,馮保借著李太後的威嚴,在這宮裡橫行無忌,甚至都欺負到了皇帝的頭上。
此時的李太後,管著宮內宮外大小所有事務,那高拱,李太後說罷免,一道懿旨,三輔國大臣之首的高拱,就立刻失去了所有的權柄。
李太後掌握如此權力,怎麼可以完全信任某一個人。
“啪!”
一個清脆的耳光聲,清晰的響徹整個乾清宮,跪在地上的馮保,大明皇宮裡的老祖宗,用力的扯了自己左臉一個嘴巴子。
這個嘴巴子如此響亮,就連那兩排一動不敢動如同僵屍的宮婢,都忍不住抬起眉毛看了一眼,不過也隻是一眼,便不敢多看了。
自從這馮保得了勢之後,在宮裡橫行無忌,什麼時候,受過這等委屈?
這個嘴巴子實打實的打在了臉上,半張左臉都腫脹了起來。
“啪!”馮保又用力的在自己右臉扯了一個嘴巴子,嘴角都沁出了血來,自顧自的說道:“臣該死!先帝爺走之前千叮嚀萬囑咐,告訴臣,定要小心!臣千小心,萬謹慎,還是一個沒看住,被人鑽了空子。”
“啪!”馮保再到自己左臉上扯了自己一個嘴巴子,這次血直接順著嘴角流了出來,繼續說道:“臣失察,臣作為太後、陛下的奴才,辜負了太後的信任,讓歹人闖進宮來,是臣失職,這才出了事兒,就該萬死!”
“啪!”馮保這一巴掌扯在右臉,不僅沒有減輕力度,甚至更加狠厲了幾分,甚至連血都打了出去,他語氣凶狠的說道:“定是那高拱不滿自己被罷黜,才陰結歹人,做這等人神共棄之事,臣一定找出證據來!”
“啪!”
“臣該死,死到臨頭,還在想著高拱要廢了陛下的事兒,臣這條賤命死不足惜,但是臣到了下麵,見了先帝爺,該怎麼回話?”
“啪!”
“他們這次敢行刺,下次不知道會如何,臣就是死,臣也要把這歹人和歹人背後之人,連根拔起!”
“啪!啪!啪!……”
精彩,十分精彩。
舊情、認罪、脫罪、求情,一氣嗬成,行雲流水,就像他在門口摔得那個跟頭那般絲滑,而後就是不停的扯自己的嘴巴子,似乎李太後不鬆口,馮保就要硬生生的打死自己。
朱翊鈞發現這馮保果然是影帝中的影帝,這段話滴水不漏。
先是把先帝爺搬了出來,這是情,馮保作為王府舊膺,那自然是跟太後和小皇帝一條心,把自己從這件事裡摘了出來。
馮保有今天的地位和權勢,全靠著先帝爺、太後賞識,沒了先帝爺,沒了太後,這馮保能有今天?
而後是認罪,主子通常都不喜歡嘴硬的奴才,錯了就是錯了,好好認錯,才有一線生機,馮保自己扯自己的巴掌,一次狠過一次。
脫罪,說出自己懷疑的凶手,高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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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拱作為三輔臣之首,在隆慶皇帝大行之後,說出了十歲孩子怎麼治天下的話來,那就觸碰到了李太後的逆鱗,而後高拱更是上奏要奪了司禮監的權。
第二天,高拱就被李太後一道懿旨給罷黜。
高拱因此對皇帝、對太後懷恨在心,而後陰結路人,挾私報複,便合情合理了。
馮保這幾個巴掌,再加上這番話語,句句都說自己該死,卻句句都在求情。
“行了行了,彆打了。”李太後終究是揮了揮手,示意馮保停下,但是李太後並沒有讓馮保起身。
宮內發生了刺王殺駕的大事,李太後就是再信任這馮保,此時也不免會懷疑他,這件事到底和麵前這個看似忠心不二的大璫,有沒有關係?
李太後手指無意識的在扶手上敲動著,顯然是在思考馮保的那番話。
朱翊鈞看著馮保那張腫成了豬頭的臉,微眯著眼,不輕不重的補了一句:“馮大伴辛苦,先帝大行,宮內諸事,皆仰賴大伴張羅。”
“提督宮禁要仰賴大伴、司禮監掌印要仰賴大伴、東廠諸番要仰賴大伴、朕讀書寫字要仰賴大伴,就連這宮內巡安也要仰賴大伴,大伴事務繁忙,一時失察,情有可原。”
朱翊鈞嘴上說著不計較,可是這話裡話外,全都是計較。
既然太後給了馮保如此的權勢,行走宮中百無禁忌,但是馮保把差事辦成這樣,一句一時失察,就情有可原了?
馮保扯自己幾個嘴巴子,就想把這事兒翻過去?
想都不要想。